大军惊恐地发现，本来围着圆形地洞的一圈密集的脚印，竟然从那里延伸出来了。

仿佛有一只只赤脚，踩着沙滩，向自己和女朋友的方向走来。

等他注意的时候，一只只赤脚的印子已经围住了二人。

粗略看上去，起码有二十双脚。

两个人，在人迹罕至的海边，被二十多个看不见的人，包围了。

而且，那些人还在越走越近。

他还发现，那些脚印行走的速度很慢，而且歪歪斜斜，仿佛一群病病怏怏的人。

“快跑啊！”

大军当时虽然还是个毛头小子，但毕竟是男人，关键时刻爆发出该有的勇气。

他一把扯起来女朋友，就向着原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眼看就冲到包围圈的位置了。

大军的眼前，应该就站着几个看不见的人。

撞上去！

撞开他们！

大军一低头，用脑瓜顶对着看不见的人，奋力一冲。

出乎意料的是，大军竟然一下子扑了个空。

这些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既然自己触碰不到他们，那他们应该也对自己造不成什么伤害。

太好了。

大军一边继续往前跑，一边回过头，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女朋友。

这个时刻，女朋友也冲到了人群圈子的位置。

大军突然感觉手上猛地一坠，这力道太大，他一下子就脱手了，然后就扑倒在沙滩上。

回过头来，他惊恐地看到，也在向前奔跑的女朋友仿佛被人猛地当胸推了一把，整个人都向后仰了过去。

她，又跌回了圈子。

大军这个时刻丝毫没有犹豫，他连滚带爬地飞奔回去。

他眼睁睁地看到，女朋友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但她的两条胳膊，却高高地伸了起来。

两条胳膊往上带着她，身子大半都已经离地。

这群看不见的人，抓住了她！

大军扑进圈子，他惊恐地发现，整个圈子里，都是乱踩的脚印。

那些脚印，还在不断的增加。

惊恐和疑惑太多，已经顾不上了。

他愤怒了。

大军扑倒在女朋友的身上，那些人仿佛一下子拽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脱了手。

大军牢牢地趴在女朋友身上，保护着她。

同时，发了疯的一般，胡乱挥舞着双拳。

“滚开！你们这群怪物！滚开！”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动作都是徒劳的。

自己根本碰不到那些隐形人。

但是，它们却能够碰到自己和女朋友。

可是，那些人只对女朋友一个人感兴趣，并没有动大军。

终于，女朋友露出来的胳膊上，出现了一处血淋林的伤口。

那是一个接近椭圆形的不规则伤口。

那是被人活生生咬出来的伤口。

那群家伙兴奋了起来，开始继续撕咬起来。

大军伸手捂住了伤口，想止住鲜血。

但很快，另一处伤口又出现了。

大军哭了。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又向空气中的隐形人挥出拳头。

这下，他打中了。

拳头实实在在地击打在一个隐形人的肋骨上。

他能感到，那个人瘦得要命，肋骨一根根突出身体。

所以，他一拳就把那个人打倒了。

是血。

沾了血的拳头，能让自己碰到那些隐形人。

我来保护你，就算拼死，我也要保护你。

大军把手上沾到的血，涂抹在拳头上，继续向着看不见的人群挥舞着。

故事到这里，停止了。

大军讲不下去了。

“但是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他们人太多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

他连捂着脸的力气都没有，低着头，脸憋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这些年里，我干什么的心思都没有。我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个时候，想拼尽一切力气，救回来她。那样，我也不会失去她了，我的老爹，也不会因为我的事去世了。”

李星野走过去，把手摁在他的肩膀上。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一个普通人，是打不过他们的。你现在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大军抬眼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那是一群饿死鬼。它们在生前就是活活饿死的，甚至吞吃过同类。死后，被困在那里，时刻忍受着饥饿的折磨，不得超生。每个夜里，都会出来，在附近寻找食物。”

“被困？”

“是的。那个你看到的地上的深洞里，应该就有什么东西。就是那个东西，把它们牢牢困住在那里。大军，你当时运气好，没有被那东西照到，才能够活着回来。”

大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好好活下去吧。你并没有错。”

大军摇了摇头。

“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归根结底，还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她。这么多年，我想了许多办法，回到哪里，去毁了那个害人的地洞。”

大军心里的那个结一直在，他认为，是自己的没用，才害死了女朋友，害死了牵挂自己的父亲。

黑狗血，炸药，朱砂，去庙里请的符咒。

这些他都用过了。

怀着希望，一趟趟地往那片沙滩赶去，看到新出现的脚印，又一趟趟失望地回来。

“这件事不干完，我这辈子都不能安生。”大军颓唐的脸上，一双疲倦的眼睛射出精光。

却看见眼前的儿时玩伴站起身来。

“大军，现在大海封冻，海边的冰排挺厚了吧。那片沙滩，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走到了？”

大军眼睛一亮。“当然了。无论冬夏，我都在研究那里。现在闭着眼睛，都能从这里摸过去。”

“你收拾一下东西，半小时之后，我在海边等你。”

大军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是过两天回城里吧。这么多年没见面，你是第一个能好好听我说完这些的人。这么多年，我都对那些东西没办法，你能怎么办？”

李星野也笑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相信你说的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呢？我怎么知道它们是饿死鬼呢？你这样执着，的确有些让我敬佩，但靠你自己，是解决不了这件事的。”说着，他转身往外走去。

“来吧，给自己一个机会。解决掉那些东西，然后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