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慕影回到皇宫已经是十三天之后的事了。一路紧赶慢赶，归来时却还是见到了躺在床上上面色惨败的宫御天。

此去卧龙谷一趟，很多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再站到宫御天面前，宫慕影却是再也不叫不出口那一声父皇。因为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他的父亲。

可是，这并不影响他对宫御天出自真心的关心。他对宫御天的敬佩，远远不仅仅是来自于之前错乱的血缘关系，而是天下人都说他是个好皇帝。

他让天域国的每个人都吃得起饱饭，抵御外敌，为国人的平和安乐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围墙，这才是他敬佩宫御天的根本原因。

哪怕，他也曾犯过错，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

宫慕影站在床前，宫御天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许久，宫御天喉咙发痒，用力咳嗽了两声。宫慕影见状，赶紧倒了水递到他手里。

宫御天喝了水，咳嗽稍微有所缓解，然后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宫慕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索性就没有表情。

“您，都知道了，对吧？”如果不知道，又怎么会恢复宫凌霄的皇子身份，又怎么会让他留在宫里呢？

宫御天点点头，又问：“他都跟你说清楚了吧？我想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该跟你说清楚了。毕竟，我已经没几天好活了，总得在我死之前，让你知道算盘计划，也好配合他的行动才行。”

宫御天语气平淡，就像在讨论天气一样。可实际上，两人讨论却是他的生死，以及这个天下未来的归属问题。

宫慕影带着十足的歉意，颔首道：“很抱歉，我帮不上你。”

在见宫御天之前，他已经先去见过太医了，了解到如今的宫御天已经油尽灯枯，五脏俱损，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了。

宫御天摆摆手，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我这些时间，都是偷来的，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没想到，你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帮我，可见我没有看错人。”

念着念着，宫御天又说起了最近他经常说的一句话：“你们都是好孩子，错的是我们呀！”

说完又问：“你怪我吗？你是不是和他一样，对我恨之入骨？”

宫慕影真诚的摇头：“是非对错，早就不是谁能说得清楚的了。我只知道，您是个好皇帝，为国为民。至少当您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是对得起天下人的。”

“是啊！”宫御天拖长声调连连叹息：“对得起天下人，却辜负了我最爱的人。天下人人都想做皇帝，可是谁又知道，一旦皇权在握，他的人生便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张盘龙椅。”

宫慕影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外传来奉喜的声音，问要不要传膳。宫御天就问宫慕影：“用过饭了吗？要不就在朕这里吃一点。我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但是如果有你陪我，兴许我能吃下两口。”

一个人吃饭，哪怕周边再多人伺候，心里也是寂寞的。

宫慕影点点头，对外面说道：“传膳吧！”

很快，各色菜肴流水一般的摆到桌上，宫御天又叫人送来一壶陈年花雕酒，和宫慕影一起喝起来。

这酒入口醇香，却也烈得很，眼看宫御天一连喝了三杯还想再倒，宫慕影当即伸手盖住他的杯子：“莫要贪杯，喝多了不好。”

宫御天朗声笑道：“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再不好，也就是个死，还不如在有口气的时候，多享受一下，也免得死之前都还亏待自己的嘴巴。”

说话间，宫御天又喝了两杯。其实他没告诉宫慕影，有些事哪怕时隔多年，他也需要从其他地方借助一些勇气才敢去回忆。酒壮怂人胆嘛，所以要多喝两杯。

宫御天让在一旁伺候的奉喜退下，然后带着几分酒意对宫慕影说道：“我知道，当年的事，他肯定都跟你说过了。在他的立场看来，我肯定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混蛋。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说，我当时经历了什么。你，想听吗？”

宫慕影知道，一个人叙述一件事，多多少少都会带一点主观情绪。要是这件事牵连到自己，那就更主观了。

当年的事，他已经从龙盖吕口中听过了一遍，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宫御天口中描述的往事，会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他喝了口酒，点点头说道：“想听。”

宫御天莫名的松了口气，他还怕宫慕影不想听呢！

“行，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说说。当然了，信不信由你，你别反驳我。”宫御天率先说定规则，然后才缓缓开口。

“我比皇兄小四岁，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怎么样，厉害吧，四岁的孩子呀！”

“他是皇室嫡长子，又是皇后所出，理所当然的当了太子。就在我满世界找人陪我摔跤蹴鞠的时候，他每天都在太傅的要求下读书写字，就像大人一样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很夸他，也很看好他，说他以后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父皇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父皇心里只有我母亲一人。至于我嘛，算是他爱屋及乌的那只小乌鸦吧！”

“我虽然每天都在玩，但是该念的书该学的学问一样也没少。父皇对我一样很严厉，只是在严厉的同时，也有一个父亲对儿子该我的疼爱。然而这些，皇兄却从来不曾拥有。”

“小时候不懂事，有段时间，我甚至专程跑到他面前炫耀父皇的宠爱。他气得和我打了起来，两人弄得灰头土脸，我还把他的脸给抓花了，可是最后，受罚的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我一直在哭，人家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就这样，我们一天天的长大。他仍旧是太子，甚至已经注定了他就是未来的皇帝。有一天，父皇把我叫到御书房，交给我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