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太后娘娘的厚爱……”

语声一顿，定了定神，苏栩栩缓声续道：“只是，民女还是不能嫁给孟少爷……”

这样直白的拒绝，除了那始终浑不在意一般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顾景煜之外，显然有些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那襄太后都不由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判断着什么……

孟初寒的心，不禁一跳，先前那些隐隐升起的不安与失落，一瞬之间，仿佛随着面前女子这短短的一句话，烟消云散，同时，一股新的希望，油然而生，像融融的暖流一样，包裹着他，他带着满溢在心间的期待，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一旁的孟其宣，却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遂道：“为何？”

“难道陆姐连太后娘娘的话都不信吗？”

苏栩栩听着他这明显打算拱火的话，道：“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民女自然不会不信……”

语声一缓：“只是……”

后面的话，苏栩栩一时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去。

“只是什么？”

孟其宣不依不饶。

听着他这咄咄逼人的语气，苏栩栩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出来的烦躁，实在忍不住抬起头来瞅了他一眼，一瞥之间，却正对上那顾景煜秋水潋滟的一双桃花眼，高高在上的男人，姿态慵懒、神情闲适的悠悠饮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

心底所有的不满、烦躁，以及不安与难受，在看到面前男人的一瞬，仿佛一下子尽数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苏栩栩不由将目光在他身上狠狠碾过，咬了咬牙，几乎是自暴自弃一般开口道……

“只是……我已有心上人……”

这句“我已有心上人”一出，就连那全程都仿若置身事外一般的顾景煜，都不由噎了一下，刚入喉的半口茶水，差点没把自己呛着了，直到此刻，一直兴致缺缺的男人，仿佛才真正觉出了些趣味一般，眼帘微掀，似笑非笑的睨向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几乎是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苏栩栩就已经后悔了。尤其是当她出这句“我已有心上人”之后，一瞬之间，孟初寒蓦地望向她的灼灼视线……

这一刻，哪怕是低着头，不敢看他，苏栩栩亦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男人深深凝落向她的目光之中，那些几乎难以自抑的流淌而出的紧张与期盼……

心绪一层一层缓缓压上来，像砥了巨石，扣在膝头的双手，被苏栩栩不自觉的紧握着，须臾之后，她听到太后娘娘那矜贵逼人的声线，在她头顶沉沉响起……

“哦？不知陆姑娘你的心上人是谁？”

苏栩栩死死握着双手，任由平整的指甲，一下子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瞬时漫延开来，沿着掌心，一点一点的传遍全身，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不顾一切的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逃离眼前的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根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狠狠掐了掐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难受不已，苏栩栩阖了阖眸，逼尽眼底的涩意，迫着自己开口道……

“是陛下……”

孟初寒的心重重一跳，然后狠狠沉了下去。

苏栩栩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当她这句“是陛下”一出口，一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瞬时落在她身上的各色眸光，或意外、或惊讶，或阴暗或讳莫……但这一切的目光，都比不上孟初寒此刻望向她的视线……

那萦绕在他眼底的，不能置信般的震荡和的几乎一瞬迭起的悲伤，就像一张遮蔽日的大一样，突然兜头罩下，将苏栩栩严严实实的笼了住，一瞬，连带着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压的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顾景煜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背光遮出大片的阴影，生生将她罩在里头，苏栩栩只觉一股温热的力度，轻轻贴上了她的手臂，在她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股力量便不由的分的将她扶了起来……

抬眸，苏栩栩一下子撞进面前男人潋滟瞳底，她怔怔的看着他薄唇轻启，用一种近乎深情款款的语气开口道……

“朕很高兴……宁儿，你终于肯承认自己对朕的心意了……”

男人旁若无人般，深深凝视着她，一双如淬轻墨的瞳仁，映出她的身影，情深似海，爱意如晦。

他修长白皙的大掌，还覆在她的手上，炙热气息，不动声色的将她紧紧包裹住……苏栩栩本能的想要挣脱，却被男人轻轻攥了住，不容她丝毫的逃避……

从旁人的角度，看不到他俩这番动作，只能看到两人双手交握，四目相对，仿佛偌大的宫殿，其他人皆不存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孟初寒远远站在一旁，沉重双腿，像是被人狠狠钉在了原地，想走近一步，却又不能迈近那一步。

从苏栩栩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亲口出她的“心上人”是顾景煜之后，襄太后就一直在留意着他的反应，此刻看着他这副失了魂魄般的痛楚模样，襄太后嘴角不由微微泄露出一丝冷笑，但旋即便被她隐去了，然后目光沉沉的落向面前状若亲密的一对男女身上……

“你你的心上人，是皇帝？”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襄太后最先开口，一双狭长凤目，锐利的盯向苏栩栩，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久居高位者特有的矜贵优雅，的是：“哀家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哀家的侄儿孟初寒……”

苏栩栩心里骤然一紧。

襄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毕竟，昨寒儿来找哀家的时候，的可是，你与他两情相悦……而且为了求得哀家将你许配于他，生生在哀家的殿前跪了一夜……”

苏栩栩心里又是一疼，握在她手上的大掌，却是微微一紧，不断的提醒着她，她不该有的情绪，以及，那个此时此刻，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孟初寒，不是任何其他的男子，而是他顾景煜……

她能够感觉到对面的孟初寒，深深凝望着她的视线，那样期待的目光，像一团暗炙的热火一样，席卷在她身上，而她却连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苏栩栩只觉心底一片冰冷。身旁的顾景煜，温热的大掌，紧紧贴着她冰凉的指尖，一双墨黑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平平落向对面的孟初寒……

“朕很感激，孟将军对宁儿的一片心意……”

男人眸光深灼，语声清冽：“只是宁儿早已心属于朕，只怕要让孟将军失望了……”

孟初寒对上他的视线，面对男人近乎宣告般的言语，他却什么都没有，而是将目光缓缓转向了他身旁的苏栩栩，眼前万千思绪，仿佛都在这一眼之中……

“宁儿，这是真的吗？”

他轻声问着眼前的女子。仿佛不管别人怎么，他都只想听她亲口出她的答案。

苏栩栩只觉一颗心，一瞬像针扎了似的疼，一字一句的道：“孟大哥，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那从齿间溢出的每一个字眼，莫不像粗粝的沙粒一样磨着她的喉咙，苏栩栩微微别过脸去，不敢看面前男人此刻的反应，惟有硬着心肠，继续道：“……但我早已心有所属，我真正喜欢的人，是皇上……”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一般，将孟初寒所有的期盼和渴求，割裂成不可挽回的碎片，千刀万剐似的绞紧着他的心脏。

“但你过……”

孟初寒喃喃开口，嗓音沙哑，如绷紧的弦，凝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定定的望向她：“……你不想进宫，不想嫁给他……”

顾景煜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开口，眉峰一凛，微微泛出几分清冷，刀削斧砍般的一张俊颜上，却是神色淡淡，仿佛丝毫不担心身旁的女子可能会有的回答。

他是如此的笃定，好整以暇。

哪怕他不看她，于苏栩栩而言，他亦是她永不可忽视的存在。

“是的……”

苏栩栩轻声承认道，她能够感觉到，因为她这“是的”两个字，身旁的男人，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睨了睨她，以及，面前孟初寒，眼中一瞬亮起的希望光芒……

但她却注定要令他再一次失望。

“……在今之前，我确实不想进宫，更不愿意嫁给他……”

心底的某处，像刀绞着一样，苏栩栩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但那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我不想跟这后宫的其他女子一样，为了争夺他的宠爱，每日里勾心斗角，甚至不择手段……”

像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苏栩栩轻声笑了笑，淡粉的唇，衬着略显苍白的眉眼，一瞬有种惊心动魄般的艳丽，只听她柔柔开口，的是……

“我那么喜欢他，怎么会甘心与别的女子分享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