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岳抱着我回到了大邺的驻地。

他慌乱地喊来太医。

我抓着他的手，让他先答应放了沈江言。

于韧在帐外气得大声咒骂，劝南宫岳不该为了我失去绝佳的机会，放了沈江言就是放虎归山。

南宫岳却让人关了于韧。

看样子，他是打算答应我了。

我看着他下了令，却不肯松手，拖了许久。

然后，我看着他额上渗出了虚汗，笑了。

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破掉的尿泡。

我之前受沈江言教导，做个自私的女子，自然不会真的往心口捅一刀。

太医惊得目瞪口呆。

南宫岳：“那血……”

我笑着在他的侧脸啄了一下，他为我紧张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我没受伤，你不会后悔了吧？”

南宫岳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你骗我，总比真丢掉半条命要好！”

他待我诚心无二，我也说话算数。

南宫岳放了沈江言，我跟着他回了大邺。

***

我本以为南宫岳会把我接入镇北公主府，毕竟我现在在大邺是替阿诺活着了。

他却让人将龙驾停在了东宫。

“浅儿，我想和你故地重游！”

他在我的面前没有自称朕，依旧唤着我浅儿。

我却无法再开口唤他一声永元了……

浅儿和永元，亦如我绣在大嫁凤衣上的名字，已作了古。

于是我出言提醒道：“陛下，如今我是你的皇姐，镇北！”

他的瞳孔骤地一缩，像在逃避什么，将脸侧了过去，却抓得我手生疼。

“进去看看吧，毕竟是你曾经来过的地方！”

我无法，只得跟着他下了车，任由他一路拉着我。

这太子府还是记忆里依旧的样子。

那棵桃树更高了，可惜现在已入了秋，看不到它开花的模样。

但我想，它花开满树的样子，一定比当年还要美！

我又看到了我住过的枉凝居。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枉凝”便是为得没有这一天，不必凝噎……

牌匾上的字是南宫岳亲自为我提的。

曾几何时，我们也在这里相互依偎，彼此温存过。

可如今我站在这里，想到的却并不是他和我一同执卷而读，或是他为我绾发描眉的样子。

我好像回到了那天，

武绍婠第一次走进这扇门来，同我请安。

她穿着孔雀金羽线绣的嫁衣，眼中有些小心翼翼。

她是爱永元的……

所以她放下了她自小的养尊处优，向我行了礼，脸上带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笑。

而，婳珃，我亲自接进门来的婳珃，为了气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衣。

刘婳珃是个美人，穿着红色很好看，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穿上红色的衣服，在那之后，我再没见她穿过……

我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是假的，我却希望是真的……

***

我进宫已有些时日了。

南宫岳让我住进了他的宫殿。

我确实住不得通仙阁了。不光是因为我的身份，更是因为，我怕我一闭眼，那些伤痛便会席卷我，将我拉下地狱去。

我的双手并不干净，我也不是什么好女子。

所以南宫岳让我和他住在一起，我便领了旨。

平日里，我不太愿意在后宫转悠。我不想和那些女子行平礼，亦或是她们向我行礼——公主殿下吉祥！

我不是公主，更不吉祥！

我更多的时候是在甬巷转悠，看她们干苦工，忙得团团转，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公主殿下，您慢点！”

我的脚步顿了顿。

还未等转身，腿上便撞上了个软绵绵的可人儿。

“你是……”

带孩子的宫女急忙跑了过来，向我行礼，“镇北公主吉祥！”

又拉了小可人儿过去，也让她半跪着向我行礼。

也是，南宫岳嫡出的孩子现如今只有承贤一个。他的后位后来一直空缺着，自然不会有嫡公主。

我回来了，仍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公主，其他的公主见了我是要好好行礼的。

可人儿乖乖地向我行礼，却绵绵软软地叫了我一声，

“姑姑！”

姑姑？

我好想告诉她，我可不是你的姑姑，南宫诺才是。

可是，可人儿的眼睛一眨一眨，冲着我笑了。

我便蹲下身来，抱了她。

“你怎么跑到这来玩了，你母妃呢？”

旁边的小宫女跪在地上，颤巍巍地替她回了话，“殿下，柔瑟公主是叶嫔所出，如今提不得了……”

这个叶嫔我听宫人说起过，因为模仿我，在手帕上绣了鸢尾花，被打入了冷宫。

这地方也离冷宫不远了，小公主这是想娘了。

“柔瑟？你父皇给你取得名字啊？”

小可人抱得我更紧了，“嗯，我的名字是柔瑟，父皇喜欢叫我瑟瑟。”

“瑟瑟？”我一时竟想不出瑟字有何好的出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可人儿给我解释，末了却用手拉了我的一缕头发，“姑姑，你身上的熏香好好闻，有我母妃的味道……”

我一下子推开了她。

柔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幸亏宫女及时扶住了她。

她被我这一推有些不敢说话了。

“我从不熏香，你闻错了。”

我站起身来，有些冷淡地开口。

宫女连忙请罪，“殿下赎罪，公主还小，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

是啊，旁人不晓得我是谁，伺候过叶锦的宫人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可她说的对，柔瑟只有三岁，会懂什么？

她只是太想她的母妃了……

“柔瑟没有冒犯本宫，只是本宫不喜欢她，以后记得带她离本宫远点。”

“是！”宫女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柔瑟的眼里有些泪意。

她不明白，为何刚刚还对她很好的姑姑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还说“不喜欢她”。

我不想再看见柔瑟那张可怜的脸。

我没有不喜欢她，我只是承受不住这些别离与重逢带来的错误。

是我的错，叶锦的错，南宫岳的错，但不是柔瑟的错……

叶锦不该学我邀宠，柔瑟也不该被叫做瑟瑟……

或许只有我留下来，南宫岳才会停止在别人身上寄托对我的相思。

这该死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