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还是和以前一样，住在老旧的居民楼。

只不过这两年装修了一次，说是为了清理堆积的东西。然而重新装修，扔了一大堆东西后，家里很快又拥挤了起来。

三室一厅的房子，因为小女儿工作搬出去倒是空出来一间，正好给任纤素住。

以前任纤素来住的时候，让俩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她们俩有多讨厌任纤素就是可以想象的。

舅舅迅速的帮任纤素放好行李，让她坐在沙发上玩。自己去房间，搬出细软来铺床。一直碎碎念坐火车辛苦，知道她肯定没怎么睡觉，让她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带她去吃好吃的。

新年当头，都该吃好吃的。

“对了，纤素。之前妙妙说在网上看到你的新闻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说你好像在和什么富二代谈恋爱，是真的吗？”

有些事，舅舅并不会说的那么直白。但显然，妙妙传达的信息肯定不会太好。

一个平民女子和一个富二代扯上关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些自媒体在编造灰姑娘故事，或者是在说拜金女的故事。

也许不知不觉中，任纤素已经在人们心中塑造了一个心机女的形象。

当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那是我老板，他是个公众人物，他爸爸还当过首富，可有钱了。走哪儿都有记者拍，可能是无意中拍到我，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乱』写的。”任纤素迅速编造了一个故事，一个适合舅舅的版本。当然，几乎都是真相，但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太适合干公关这一行了。

“哦，老板。那你得注意下，我听说现在的老板都不太好伺候。何况这种富二代，从小家境优越，没缺过吃，没缺过穿，脾气肯定不小，他没给你穿小鞋吧？”

“没有，有时候我老板还是挺通情达理的。不过除了工作上，我们其他时候都没什么交集。”这是理想状态，毕竟之前的一个星期，任纤素差不多都和李子洪呆在一起。当然，也是因为工作原因，公关危机。

舅舅终于忙活完毕，淡然的走出房间站在门口看着素素问：“那你回来，是不是因为你哥哥？”

任纤素抿着嘴看着自己的舅舅，所有人际关系里，对她最温暖最关心的人就是舅舅。舅舅大概也是唯一一个能从她的视角出发的人，像是对待女儿一般，支持她的决定。担当一个后盾的角『色』，而不是指手画脚的领路人。

“纤素，如果你在外面过的很好的话，就别回来了。这趟浑水，由他去吧。我姐姐，也就是你妈妈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她只是觉得生了你，所以你要回报她。我这个人却从来不觉得子女生下来是要回报父母的，我觉得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包括你的两个表妹也是。该做自己的决定，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该被强迫，不该被连自己都过不好的大人来指导你们如何过生活。你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才会遇上一个好老板，如果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就别回来了。”

这里不值得。

“你要是买不起房，缺钱的话，舅舅可以支持你的。只要你好好的，就不要去管别人。”

任纤素几乎就掉下泪来，她曾一度想象过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个酗酒和暴力者的话，会如何对待自己。会有怎样的人生，是否能体会到被人支持的感觉。

而这个类似父亲的人其实一直都在。

他与自己也是血脉相连，他站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一路上支持着任纤素。

无论是读书的时候，还是生病的时候，舅舅是那个从未放弃过任纤素的人。他不求回报，反而希望任纤素能够索要的多一些，更自我的一些。

“舅舅，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还你钱的，我发了奖金和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凑够了五万块钱，我想还给你当初帮我买车的钱。”察觉舅舅的脸『色』不对，任纤素急忙解释：“这些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我不能一直向你提要求。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舅妈和两个表妹也不会那么讨厌你。包括买车这件事，我知道舅妈也是不同意的，你对我好，我更加不能让你为难。”

任纤素知道做人该有界限，不能一直索取。

就算是如同父亲，但毕竟不是真的。她得考虑舅舅的立场，和他的家庭。

妙妙还在怀孕期间，如果可以的话，任纤素都不想让妙妙回来撞见自己。但很明显，她得留下来吃晚饭，睡一晚上，势必会遇见外出散步的妙妙和舅妈。

“所有人当中，就数你最善良。我都很好奇，我姐姐那样的人，为什么有你这么乖的女儿。其实我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早在你小时候，我就该把你从你那个父亲的身边带走。作为舅舅，你母亲的弟弟，我很想为她辩解几句，可我自己也有女儿，我不能替她开口。就以前那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就已经是帮凶。”

沉默即是帮凶。

沉默就是默认他们做的是对的，就是在暗中的支持他们加注在孩子身上的暴力和冷暴力。

他也曾是放任任纤素受苦的一员，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我并不觉得我是个好人，我也不觉得我的付出能够让你感恩。作为舅舅，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和必须做的事。”他的侄女从来都是个乖孩子，小的时候甚至被人说有点儿忧郁。

那个家庭里没人给过她关注，这是个在笼子里野蛮生长的孩子。

当自己做了父亲后，他曾一度以为任纤素会长偏，会成为一个小太妹，去混社会，甚至去走上歪路。但她很争气，咬着牙忍受，坚韧的应对外界，自己努力的读书。不去控诉父母，也没有控诉过她那个不争气的兄长。

“你的父母都不是好人，但你是个好孩子。”她不是自己的孩子，却一直是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一个孩子。

“我其实也没那么好，还没有到能够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舅舅，我其实很普通。”普通的活着，普通的呼吸，却也已经用尽全力。

“普通人就更不会拿出自己的肝脏去移植给别人，我也不会去，我也不会让你的两个表妹去。”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任纤素的母亲显然来找过舅舅去做配型，但他拒绝了。他也希望，任纤素能够拒绝。如果没了任千雄，那他姐姐就只有一个女儿，她也许会因此对任纤素更好一些。余生都去悔恨当初忽视了这个女儿，都要忏悔当初没有对女儿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