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

原来以前的建筑工地长这样。

天看着很低，但不压抑，建筑也不像2120那样一飞冲天，看着很高，但离云还有很远。

是伸手可触及云朵的幻想世界。

“总工，这是今天的抽查项目。”

带着安全帽的实习生波桑抱着写字板和文件一路小跑而来，看着李元熟练地穿上荧光小马甲，扣上护头小黄帽，戴上脏脏劳保大手套，蹬上梆硬泥灰劳保鞋，最后才递给他笔和板子。

李元感觉自己好像动画片里变身的魔法少女，就差一只手叉腰顶胯，再举起另一只手比个“Y”，嘴里大喊：

“打灰专家，变身！”

那场面肯定很得劲。

一项又一项地勾着手中的板板，李元很快就觉得这份工作竟然是如此的无聊。

和他核对材料报表一样无聊。

嗯？那是……

只见正在搭建中的建筑表壳和窗框上，出现了熟悉的结构体系。

加纳特色二力构件群组！

不动声色的勾完最后一个抽查项目，李元扭头对波桑说：“小子，上过理论力学没？”

“下学期上。”

“过来，我教你点东西。”

“好啊好啊！”波桑屁颠屁颠地尾随其后。

只见周围的施工工人听到此话也跟了过来。

“嘿，加纳总工又给我们讲课了，快来！”

只见大量工人放下手中的伙计，将李元和波桑二人包围。

“小子，拿你手机帮我录一下像，你就当作是学习资料保存，回头记得发给我，我也留个档。”

“好！”

波桑将抽查板夹在腋下，一只手举起横着举起智能机。

“有没有人先告诉我，什么是二力构件？”

地下带着安全帽的工人不少举起了手。

李元抬起头闭上双眼，随机点了一个人。

那人立刻回答出标准答案：“二力构件就是只在两个力作用下平衡的构件，如果是支杆或者弯杆，就称作二力杆。”

“完美！”李元学着加纳发出喝彩，“那么，有没有人告诉我，静力学公理，加减平衡力系原理中，有一个推理是什么？”

“力的可传递性！”底下的许多人齐声回答。

“那么，有谁告诉我，用最省力的方式构建一个二力群组组件的方法是什么？”

“我！”开始有人抢答，在李元的示意下，他站起来，“依据力的可传递性以及三力平衡汇交定理构建。”

“没错，如果在此逻辑下，如果你想要设计一个只需要取下一个关键销钉，就能拆解掉所有二力杆的平衡性的二力群组应该怎么办？”

场面上一片寂静。

“连锁！”过了一会，波桑好像悟出什么，“连锁反应，比如像多米诺骨牌那样！”

“还不够准确。”

他们面面相觑，不少人陷入苦思冥想。

“好好想想。”李元看着下方的人群，耐心的等待。

此时，有一个一直向加纳求教工程问题的工人抬起头，谨慎地举手。

“你说。”

“是不是……将此销钉作为关键节点的约束？”

“没错，就是如此！”李元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方法，我是从东方的榫卯结构上得出的灵感，只要少了这颗关键的销钉，其他与之关联的所有二力构件都会变成一摊散沙。这种结构的稳定性极强，同时具有良好的传递荷载的能力及抗压能力，就像你们现在已经建起来的这个曲面外壳。”

“如果，假设此表皮非曲面刚体而是平面刚体，那么在现在这个外壳上，每100X100毫米的平面正方形网格上，分别有几个这样的关键销钉？”

“1个！”

至此，李元又要求他们在本子上画出分离体和整体的受力分析图，最后进行点评。

“加纳老师，我录好了。您检查检查？我刚刚还趁机给您拍了几张照，您看看？”工人们重新回去工作后，波桑带着视频过来找李元。

“嗯，直接发到我邮箱里吧。回头有什么我没讲明白的地方可以再来找我探讨。”

“哈哈，好啊，谢谢老师！”波桑用力拉地点头。

.

傍晚，给工人们买完饮品，庆贺一天工作的结束，李元来到已建成的办公楼借用更衣室。

加纳每次见妹妹都穿得十分休闲，莱拉很讨厌看见他工作狂的模样，反而更希望他贴近生活，只不过，加纳也只能在莱拉和父母面前才能放下戒心贴近生活了。

真不知这样家庭美满的人是怎的变得和李元几乎同种性格的。

就在他脱下上班时穿的西装，换好合身运动服，走到盥洗室洗手时，寂静的洗手间，推开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混着空气中的甲醛味，李元宛如进入恐怖故事片场。

那人大腹便便，穿着精致的黑西装，打着昂贵的丝绸领带，皮鞋锃光瓦亮，手指粗糙厚实，嘴里叼着跟雪茄，站定在那还未彻底撕掉边膜的镜子前，掏出胸前一根白手帕，抖着，弹掉西装垫肩处的落灰。

第4章 加纳特色

“真没想到这时有人。”那人的嗓音十分粗糙。

“晚上好，绅士。”这是加纳对上级的特色打招呼方式。

妈的，科隆怎么会在这？李元的瞳孔收缩，闷头搓手，宛如上面有块皮藓。

“你似乎很爱干净。”科隆吐出口烟圈，斜着眼睛，瞟向他那有些神经质的搓手动作，又瞟向那面孔，“你看起来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李元头皮发麻，他被按上那仪器带上头罩的情景，历历在目。

怒气开始上头。

这可是个身体近乎已经坏掉的中年男人，千万别冲动！以加纳这身体素质，恐怕别说跑，躲个拳头都困难。

“可能吧。先走一步，祝安。”李元淡漠地关掉水，转身离开，却在想是否应该去看看这家伙来此处做什么，何况，这新建的工地，除了门口的监控，内部的水电网络才铺好没多久，连安保也也没有，如果是使用能力，他完全有机会暗中打探消息。

于是，他呼出了安全屋，默念1017，立刻听到那可那边的疑惑声。

离和莱拉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他们现在应该在扫墓。

为了避免意外，李元把手机静音。

在拐角，他快速闪身躲入厕所隔壁的还未装修好的水泥间。

黑色的视界里，科隆竟然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他在自言自语！

厕所门的隔音竟然这样好，丝毫没有漏出声来，于是他只得李元将加纳为数不多的精力完全放在了科隆身上。

细微地声音传来。

“我说，你肩膀上还有落灰。”

“要你管，混蛋。”

“我是好意提醒你，科隆先生。”

“混蛋玩意，赶紧从我脑子里滚出去行不行？”

他每说一句话，就有完全不同性格的肢体形态出现，这让他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且异常神经质。

妈的，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精神分裂？还是……

还是和他一样，有个人穿越到了科隆的脑袋里？

李元强撑着，专注观察，冷汗已经划下，心中一阵祈祷：加纳啊加纳，你得顶着点啊，千万别在这时倒下！

他的头已经开始眩晕。

这可不行，加纳！撑住！

“我出不去啊，我出去就成鬼了。“

“你这家伙是怎么进到我脑子里的，上帝，我该不会要求助于那些神神叨叨的驱魔师了吧？说，你是不是魔鬼派来的恶魔！”

“我跟你解释多少遍了，我是被上帝抛弃的孤魂野鬼，不是什么魔鬼。”

“混蛋，休想糊弄我！”

如果说恶魔附身是极其邪门的存在，那么，科隆此时就像和恶鬼对话，邪恶中又带着令人害怕的癫狂阴森，着实让李元感到怪异至极。

要不是见过科隆的那庞大的庄园，他都怀疑这家伙，是否真的会在某一天，往他那肥硕流油满是鬓毛的太阳穴上来上一枪。

“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安静地滚到一旁，别耽误我谈生意。”

“哎呀，知道了。”

只见科隆脸上神情极其不悦，伸出手又整了整领带，将丝巾塞入胸前衣带，整理衣冠，从李元躲藏的房间门口经过，走楼梯上三楼。

也得亏这里暂时只修到三楼，否则，按这电梯井的高度，他要是得去100楼不得爬楼爬死……

观察中，他在三楼右拐，走入最里面那间如会议室一般的房间，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人与另一个人隔着桌子相对。

那落单者看样子是科隆的律师。

睁开眼睛，李元大喘气，他快速跟着走上去，来到会议室隔壁，在门旁墙角暂时蹲下。

头晕眼花，喘不上气，还有点低血糖。他没想到加纳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等地步。

轻微调整呼吸，他继续凝神观察房间里的四人。

“科隆先生，您好。”

“来吧，让我开门见山。”科隆舒服地摊在椅子上，盯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尽管石油的使用量在今年涨到峰值，但我想你应该清楚，可控核聚变一旦实现，将引起全球性质的巨大变革。所以，我今天愿意亲自来见你，还没带保镖上来，已经相当有诚意了。”

“诶，是，是，不过，科隆先生，恕我直言，您打算……投资我们多少钱呢？”

“你知道吗，我们嘛，不做白活。”科隆没有正面回答他。

“那……10%的股份？”

科隆摇摇头。

“20？”

科隆摇摇头。

“额……29？这已经是极限了。”

“31。”科隆敲着手指。

“31……那您的诚意有多少呢？”

科隆伸出五根手指。

“5、5000万？”

科隆摇摇头：“给你50亿。”

“成交！”

随后，双方律师进入合同核对流程，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竟时间飞逝。

为确保消息没有疏漏，李元依旧强撑着呆在墙角，静候他们结束，最后在他们彻底离开后才下楼。

莱拉的短信轰炸已经急疯了。

在去找莱拉夫妇的地铁上，李元把今天所有的视频影像资料发在推上，设置为“仅个人可见”。

“加纳，你刚刚是在工作吗？我联系不到你，还以为你心脏又出问题了。”

“别担心，莱拉，我刚刚临时加班处理些工程问题，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李元一阵犯困，但他不敢合眼，以加纳这身体状态，指不定睡到终点站。

夜幕降临，深蓝的天空如墨染，压在顶上，城市灯火通明，幽黄的街道人声鼎沸，店铺玲琅。

极粒酒吧门口摆满盆栽，黑黄的标牌上，英文字体扭曲狂放，下沉的阶梯旁立着黑色广告牌，上面写满今日套餐和价格，推门的铃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中，蓝色的灯光打在吧台后方的酒柜上。

闪动的霓虹让他脑子里的眩晕感更强烈许多，视野中的世界正在他移动间飘出残影。

两个熟悉的身影向他招手。

莱拉和费尔南斯。

一股奇异感引导着李元朝二人走去。

这什么感觉？奇妙的时空感？

十年过去，两人看起来老了许多，由其是费尔，他似乎老得格外明显，头发和胡子竟然有些白色的闪影。

“加纳？”莱拉被加纳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看着二人的样子像看电视。

“喝什么？”费尔友好地笑着，“我听莱拉讲，你可能会带女伴来，我还有点期待。没想到加纳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身一人。”

“是的。我就不适合谈恋爱。”

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盘子给李元端上一杯柠檬水，递给他一个皮质厚装的菜单谱，做好了点单的准备。

他快睡着了，为了提神，李元一眼看到那表明酒中含有咖啡成分的“重置黑俄罗斯”，在果断间，他快速配好前餐、主食和甜点，把菜单归还给服务员。

“今天怎么样？你们那个朋友。”

“哦，上帝，他像被遗弃在那里，墓前都是杂草，墓碑也歪了。”

莱拉与费尔交换着悲悯的神色，接着说：“这也是我们的错，没想到他家里人完全不管他，以后我们每年都会去看看他的。”

“当年……我记得你们跟他关系不错吧？”

“是还可以。”费尔翻手解释，只是那憋着嘴的模样似乎还有隐情，“当时，我们是一起赚外快来着，他和我们一起在肯当劳打工，原来码头边上那个，加纳你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他，我和莱拉恐怕早就在一起了，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这么久以后才放下芥蒂。”

“发生什么事了？”

“当时，我的雇主给我看了一段录像，好像是他的第一视角，他太卑鄙了，他居然做那样的事情还在头上绑录像机……”

莱拉伸出手，示意费尔别说了，她不想面对这件事。

“我的好妹妹，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李元感到加纳的身体里传来一股不受他控制的情绪，看来，可能加纳本人对此极度愤怒。

“总之，没事，他都死了这样久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莱拉轻抹掉眼泪。

此时，食物呈上，三人把不愉快挥之而去，大快朵颐。

“加纳，最近睡眠依旧很差吗？你眼睛乌青得像被谁打了一拳。”莱拉关心地问到。

“是有些，今晚上还得给伊多赶图纸。”

“哦，天呐！又是那个伊多！我说哥哥，你就不能离开那里吗？他总是这样，让你大晚上的给他做东西，还不给钱！这是犯法的！我要去举报他！”

“好妹妹，别激动，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过几天就得辞职了，你们知道那个月球城计划吗？我打算去散散心。”

李元垂着眼，深知他即将奔赴死亡。

“那真是太好了，哥哥，谢天谢地，你总算是要离开那个魔窟了，我有认识资深的律师朋友，你需要告他吗？我可以找他来帮你！总不能让你白白被他压榨这么多年！”

“嗯，可以，如果我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的，莱拉。”

“月球城确实轰动一时，也不知道还能否买得到票。要是我们也能去就好了，我们都预约不上。”

费尔提起月球城时，双眼精亮，仿佛对那里异常的向往。

“太空啊，太空。”

李元回忆起加纳上个月的预约，回答：“确实得提早，我辞职以后就得去交钱取票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几天还得赶竞赛，能赶紧搞定最好。”

“确实，你应该快点离开那里！”莱拉对此依旧忿忿不平。

.

回到家，李元才把脑机的屏蔽信号关掉。

那可那边又传来一声“咦”。

“刚刚这边仪器好像出问题了，但技术人员检测不出问题，你那边还好吗？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正准备给伊多加班。”

“图纸传上服务器了，刚刚做好数据对接，你看看能不能提取到。”

“可以。看得比较清楚。”

两张图纸出现在他眼前，看来杜波的仪器也可以当成一种脑机接口使用。

接下来两天，他按部就班地照着加纳自己的图纸重新做了一边竞赛内容，按时交给伊多，那伊多竟还不可思议的夸张地夸赞他的效率和速度，顺带还体谅一番加纳通宵肝图的辛苦，这让李元属实无语至极。

他要是真心关心加纳的身体健康，为什么不给加纳多配点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