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江山
作者:一景之月 | 分类:历史 | 字数:961.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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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5章 王道式微崩汉月
刘林虽早有预料,但还是被宣宗这举动下了一大跳,眼看皇上气得够呛,忙起身给换了一道奏折,趁机撇了一眼被丢在龙案旁的奏折,只见上面写着陛下新基,当全心于政,然则,日嬉戏,宴乐无休。暗自吐了口气,这帮官儿,还真是找死了。
“朕,正要杀了你们”,第二份奏折刚刚铺开,宣宗只是瞧了两眼就开骂了起来,神情比起先前越发愤怒了不少。
心惊的刘林也不敢多看,任由皇上将奏折给丢了出去,自己只顾在一旁递奏折,翻开,每打开一道奏折,皇上的骂声就大了几分,如此骂了一阵,看了一阵,竟看了二十几道奏折之多,皇上也许是马累了,也许是早见怪不怪,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奏折再多都不看。
眼看着满地的奏折,刘林也不敢说什么,趁着皇上没说话走到龙案下,趴在地上满头大汗的捡起来,如此一来,难免会看一些,奏折大小不一,长短不一,但骂人的话儿都差不多,御史胡海骂的是,“今阙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则在溺志货财。”
御史冯从吾指责的是:“(皇帝)谓圣体违和,欲以此自掩……天下后世,岂可欺乎?”
礼部主事卢红春揭露皇帝“装病”说:“若真疾耶?则当以宗社为重,毋务为豫乐以为基祸;若非疾也,则当以诏旨为重,毋务以矫饰以起疑。”
户科给事中田大益痛斥皇帝:“陛下驱率虎狼,飞而食人,使天下之人,剥肤而吸髓,重足而累息,以致天灾地坼,山崩穿竭。”
工科给事中王德完责道:“民何负于君?而鱼肉蚕食至于此极耶!”其他的官儿多以顷年以来,意在纵奢”;劳民伤财,则“纵欲以劳人”,为借口,指责皇上“志在嬉游”是地地道道的昏君,对于这帮官儿骂人的功夫,刘林是知道的,这帮读书人从高中科举的第一天起,但凡做了御史,做了科道言官,就不再说别的话了,只说骂皇帝的话。据说在仁宗时都察院有一个姓杜的年轻官员,在还没结婚娶妻的时候上任,上任第一天就开始骂皇帝,以至于一辈子都没有娶妻,孤老终身。临死前对围在他身边的亲友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只是轻轻的把皇帝骂了几句,就死了。这样骂了一辈子的人,被外面的那些官儿当做了英雄看待,甚至不少官儿还为他请功,让朝廷表彰,一些读书人更是将他骂皇上的奏折编纂了起来,在民间广为流传,可以说这帮人读的圣贤书不是来治国的,是专门来骂皇上的。
这时,门口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左右看了一下,当目光触及到满地的奏折以及皇上杀人的眼神,差点没吓死,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王公公送来的奏折。“
“呈上来!”宣宗想也没想气呼呼地喝道。
那小太监头一次来,又是面对皇上,难免紧张,一双捏着奏折的手腕不停地在抖动。
宣宗看得好生不耐,不等那太监走到跟前,伸手一把抓过了奏折打开一看,但见奏折写道:“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郭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爱陈芙疮痍未平,而海涛之赀贿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榜宫女,明日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刘青、皇甫华、孙鸿辈,皆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可治?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经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
孟轲有取于法家拂士,今李时勉其人也。陛下弃而置之,臣有以得其故矣。时勉入朝,必首言圣躬,次及左右。是以明知其贤,忌而弗用。独不思直臣不利于陛下,不便于左右,深有利于宗社哉!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操生杀之权,人畏之而不敢言,则曰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幽独之中,指视所集。且保禄全躯之士可以威权惧之,若怀忠守义者,即鼎锯何避焉!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惟陛下垂察。”这样的话,宣宗倒也不是没听过,要说多生气未必有,反正这帮言官以骂人为生,骂首辅、骂太监、骂皇上已成了他们习惯,一日不骂那才是怪事,他气的是接下来的内容,《酒箴》:耽彼曲蘖,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神禹疏仪,夏治兴隆。进药陛下,酿醑勿祟。
《色箴》: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进药陛下,内嬖勿厚。
《财箴》: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湛。进药陛下,贷贿勿侵。
《气箴》:逞彼忿怒,恣雎任情,法尚操切,政戾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秦皇暴戾,群怨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
以皇上八珍在御,宜思德将无醉也,何日饮不足,继之长夜。甚则沉醉之后,持刀弄枪。
以皇上妃嫔在侧,宜思戒之在色也。夫何幸十俊以开骗门,溺爱郑氏,储位应建而未建。其病在恋色者也。
以皇上富有四海,宜思慎乃捡德也。夫何取银动至几十万两,索潞绸动至几千匹,略不知节。甚或拷索宦官,得银则喜,无银则怒而加杖。皇上无宜自解,何以信天下,而服沂之心耶!此其病在贪财也。
以皇上不怒而威畏,宜思有忿速惩也。夫何今日杖宫女,明日杖宦官,彼诚有罪,置以法律,责之逐之可也,不必杖之累百,而不计其数,竟使毙于杖下。此其病在尚气也。
皇上诚嗜酒矣,何以禁臣下之宴会;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这样的奏折是个人都会气得疯掉了,更可恨的是在后面,奏折的下面写着密麻麻们姓名,三大学士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谨身殿大学士杨荣、武英殿大学士杨溥领头,后面跟着是出了兵部尚书杨峥的姓名外,其他各部的尚书、侍郎的姓名都赫然在列,还有都察院、通政使、大理寺六部九卿、六科十三道的御使,一道千字的奏折,竟涵盖了两京的文武百官,这那里是在规劝,这分明是在逼宫啊,此时此刻,他仿佛看到了朝堂之上,几百个身着官服的官儿,在硬着脖子冲着他大声喊道:“《酒箴》,耽彼曲蘖,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神禹疏仪,夏治兴隆。进药陛下,酿醑勿祟。
《色箴》: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进药陛下,内嬖勿厚。
《财箴》: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湛。进药陛下,贷贿勿侵。
《气箴》:逞彼忿怒,恣雎任情,法尚操切,政戾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秦皇暴戾,群怨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宣宗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气恼,这帮挨千刀的官儿,竟如此逼迫朕,朕是要朕的老命,这江山到底还是不是朕的。
刘林以及走进来的就几个小太监察觉道皇上的神色有些吓人,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胆子大的一点的则垂首立在哪儿,胆子小的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刘林怕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太监惹怒了皇上,趁着宣宗不注意,摆了摆手,几个太监顿时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等几个小太监走远了,刘林才小心的将捡起来的奏折放在了龙案上,宣宗还在气头上,一看奏折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那一个个留在奏折下的姓名,骂了声便随手推了出来。
这一下太过突然,差点没把刘林吓死,忙跪在地上求饶。
宣宗发泄了一番,气息也就弱了,揣着粗气道:“你说说看,他们这么多是什么意思,六部的侍郎倒也罢了,他们是新官儿,不懂朝廷的规矩,受朝廷的恩惠还少,可三杨与六部的尚书,都察院、通政使、大理寺六部九卿、六科十三道的御史,他们可都是两朝老臣,饱受皇恩,是父皇留下来的老臣,就是朕登基的这十年,朕也没亏了他们,可他们非但不知体谅朕,不给朕排忧解难,还带头给朕难看?你给朕说说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臣子么?”
这种大是大非的话,哪是刘林能应答的,但皇上问上了,他不能不说,想了想道:“皇上说的是,这天底下还真没有这样不知好歹的臣子,这也是皇上这几年,搁在洪武爷,永乐的时候,他们哪敢这么多,这帮读书人没几个有良心的,所以世人才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皇上你心肠好,做了十年皇帝,既不打也不骂的,就算是有些过错,皇上你也只是责备了几句就过了,一次两次到也罢了,长此以往这些官儿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明知皇上身子骨不适,他们非但不知体谅,忠心国事,却抓着皇上的私事喋喋不休,不是奴婢多嘴,就是外面的那些官儿,那个在外面不是三妻四妾的,有些官儿还嫌不够,下了朝堂,那个不是奔向了江南小楼,皇上可知道,那小楼里去得最多的不是咱们的王侯公孙,也不是富商巨贾,而是咱们大明的官儿,他们吃饭必宴会,宴会必召妓,自己玩不算,还拉着其他官儿一起玩耍,外面宋代《春宵秘戏图》、元代画家赵子昂画的三十六幅、十二幅春宫画,咱们大明的官儿那一个没收藏上一副,平日上了朝堂,一副圣人的模样,嘴里说的忠君爱国之言,私底下做的可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啊是自己做禽兽,却要皇上做那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情谊的虚假圣人罢了,这会儿要是放在洪武爷,永乐爷的时候,他们谁敢这样,还不是看着皇上仁慈,好欺负,才一个个上了奏折,奴婢看他们未必是真的关心,爱护陛下的身子骨,他们是爱惜自己的名声,希望借陛下扬自己的名声。
宣宗恨恨地骂了声:“这帮挨千刀的?”
刘林看皇上没有怪罪自己多言的意思,胆子也大了不少,他读书不多,虽受宣宗信任,让其在身旁伺候,但多是跑腿的事情,似这样说话还是头一次,难免有几分兴奋,趁着这股劲儿,继续说了下去:“皇上陪着郭妃说了说话儿,享受了一些夫妻间的人伦之事,怎么就成了荒淫无道的昏君了,奴婢想不明白,难道咱们大明的官儿下了朝廷,不陪自家妻儿说话,不享人伦之礼么?他们明明做的比皇上还要狠,却容不得皇上快活几日,这大明的天下到底是他们做主,还是皇上做主,若是他们做主,这理儿倒也说得过去,可若是皇上做主,皇上没让人寻他们的麻烦,他们到是寻陛下的麻烦来了,奴婢读书不多,没见过什么大道理,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也大不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他们动不动就上奏折,一道不够还上两道,如今是堂堂的首辅,六部的尚书,都察院、通政使、大理寺六部九卿、六科十三道的御史上上下下两百多人都上奏折,事情当真这么说不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