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没有任何问题，以白琮的个性，应该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状态，他绝不会把手机交给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秧苗，而且这个时间白琮要么在队里，要么就已经回了家，而从这个酒吧的位置到他家里，即便是车程也需要至少一个小时，秧苗就算有翅膀也没办法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赶回去。

可是绝不可能是眼花，邹靖再次擦了擦镜片，挂完电话之后又问了一遍门口的同事：“刚才那个真是秧氏集团的大小姐？”

“啊，就那个秧苗啊，”同事回答他，“他们家每年搞的慈善基金都数不过来了，还有一个是专门给咱们殉职牺牲了的同志家属设置的，去年给他们集团搞表彰的时候我还去了，当时就是秧苗代表他们集团发表的致辞，我就坐在第一排，不可能认错。”

秧氏集团这几年确实一直在做各种慈善，他们的生意做得大，是岳城的龙头企业，每年纳的税就已经足够惊人了，难得的是他们还很有慈善意识，真的算是比较良心的企业了。

白琮很快回电话过来：“苗苗说你找我？”

邹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干巴巴地问：“我刚执行任务，眼花了，以为看到的人是你，正想问你跑什么。”

白琮语调微微上扬，很难得的和他开了个玩笑：“你这两个月时间也快到了，没想到还这么想我，别是日有所思吧？”

他平时真的不是会和人开玩笑的性格，今晚明显心情还不错，邹靖觉得这好情绪不像是装的，于是找了个理由就结束了通话。

既然秧苗在白琮身边，那他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秧氏集团到底有几个千金？难道秧苗还有个双胞胎姐妹？但也没听说过啊，邹靖慢吞吞地把眼镜重新戴上，那边抓捕的同事已经非常迅速地搞定了一切，带着犯罪嫌疑人回所里了。

一转眼两个月时间飞快过去，邹靖要回市刑侦队的时候，派出所的同志还有点舍不得，图楠之前去过一次，已经和他们内勤的同志混熟了，这次刚好碰上了之前的内勤妹子一起参加党员小组学习，回来就大惊小怪地嚷嚷开了：“这可真是稀奇啊！没想到咱们邹靖同志还有这么好的人缘，你回来了所里那些同志可舍不得了！”

没有坏心眼，耿直得还有些傻气的可爱，不惜力气，特别乐于助人，整个所里最没人愿意干的事，他全都任劳任怨并且还乐在其中，这对于一天到晚忙不过来的派出所来说可真是稀有人才了，当然舍不得。

小唐感慨道：“看来还是要向邹靖同志学习，这人啊，还是得专业素质过硬，上上下下都抢着要人啊！”

图楠怜爱地拍拍他的头：“乖，这是羡慕不来的，你的智商也学不来！”

小唐“嘶”了一声，两个人迅速掐了起来，彭林每天望着这些活宝真是头疼极了，见邹靖开始擦桌子，就叫了他一声：“先被忙这些了，跟我进来一趟。”

邹靖跟着他进办公室之后很自觉地把门关上了，彭林考虑了很久，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最后只好说：“其实去基层锻炼也不是坏事……”

这原本只是寒暄的意思，没想到邹靖立刻点了点头说：“是好事，我在他们的档案室里找到了一直想找的资料。”

彭林错愕了一瞬，表情跟着就严肃起来：“当年那个案子最初的资料确实都在最先接到报案的派出所，但你知道为什么等案子结束之后，都没有把资料统一收起来吗？”

“因为当初经手这个案子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真的认为他是凶手。”

两个人同时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彭林才开口说：“你说得对，我相信白琮当年也是这样以为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老师会认罪。”

邹靖推了推眼镜：“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和当初他有没有出面作证在案发现场看到过老师关系不大，我明白这么多年其实大家也就是需要一个抒发口，否则自己心里那一关过不去。”

白琮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个，以他对冯喆的了解，正直如他，是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但他自己的职业素养和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没办法说谎，他当时确实在案发现场看到了冯喆，而且死者中的枪，子弹也确实是从冯喆的枪里打出去的，所有线索联系起来，案情非常明朗，而且证据确凿。

“我们当时都不能理解，就算老师真的要杀人，他有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会不知道怎么避开咱们调查的方向？”彭林揉着太阳穴，低声说，“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比直接用自己的枪好十倍百倍的方法，这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

当年参与调查那件案子的所有人全都想不通，冯喆的三个得力爱将虽然彼此之间并不熟悉，但都在用自己的方法试图找出真相，还他清白。

“你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彭林提醒他，“白琮在做什么从来都守口如瓶，我担心他会选择激进的方法，我们不能还没把老师身上的冤屈洗刷掉，就又搭进去一个。”

邹靖和冯喆之间的关系，现在也只有彭林清楚，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不过彭队，我还有个疑问。”

彭林抬头看着他，听邹靖用十分古怪的语气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当年的案子还有个地方说不通吗？白琮除了证明老师当时在案发现场之外，也出面作证，说他是亲眼所见死者断气，然后才跟着老师一起调查这个案子，死透了的人是怎么做到重新活过来，再次被老师一枪击毙的？一个人还能死两次？”

“所以当年白琮才受了处分，有故意包庇的嫌疑，”彭林叹了口气，“一个死者怎么可能死两次？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老师是因为师母带着小师妹离开他，才迫不及待需要制造一个大案来立功，白琮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会不会为了成全老师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

邹靖说：“所以他当时的证词才没被采用？”

当年白琮的证词被一分为二，对冯喆积极的部分没被采用，有助于冯喆定罪的部分却受到了认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煎熬中，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彭林捏了捏眉心：“他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容易。”

邹靖从来都是个直肠子，说话做事不会顾虑太多，所以有时候容易得罪人，这次却难得犹豫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你说……”邹靖的眉头紧紧皱着，“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案子而有意接近白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