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是不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告诉你，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初冯喆承认杀人时，曾袒露过他当时的心路历程，他原本也是个有完整家庭的人，可是因为一直没办法升职，始终干着最辛苦，最危险的工作，却一直得不到提升，眼看着徒弟们一个个升职，他却还是奋战在一线，后来妻子实在忍受不了了，带着女儿离开了他。

“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得特别煎熬，”秧苗的笑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痛苦地捂住了脸，“其实我妈妈带走我的时候我还很小，对他的印象太模糊了，甚至到现在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我妈连他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却带着我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觉得如果连我都把他遗忘的话，他就太可怜了。”

妻离子散、身陷囹圄，无论身还是心，永远不见天日。

“所以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还有彭队长因为想着替他翻案一直留在刑侦队不肯走的时候，我心里的滋味有多复杂。”

一个跟他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任由他的人生被毁成这样而毫无动作，两个跟他几乎毫不相干的人却为了他坚持到现在。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清楚当年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秧苗最后说，“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真的一念之差杀了人，但我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挽救这场悲剧。”

如果冯喆当年真的杀了人，那么他服刑是应该的，他承受的一切痛苦也是应该的，秧苗想要挽救这场悲剧，只能另辟蹊径。

白琮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所以你参与的那个实验，有办法回到过去？”

“事实上我已经成功过一次，我利用未来已经相对成熟的实验结果来到了你们的现在，”秧苗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知道我们的结局并不会很圆满，却还是很自私地提前走到了你身边。”

她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白琮，轻声问：“你恨我吗？”

白琮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对你从头到尾都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爱。”

这算起来应该是他第一次和她提起“爱”这个字，秧苗咧嘴笑起来：“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也值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白琮皱着眉问，“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吗？因为什么原因分的手？”

“不，我回来之前我们还是好好的，”秧苗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手，“我们的实验到那时候依然并不成熟，我用尽了办法才回到的现在，回到过去的时间段不好把握，我无法准确回到爸爸的案子之前，所以我现在拼命在未来实验结果的基础上进行新的推进，现在我的困境是，如果真的能够回到爸爸做傻事之前，即便阻止得了一次，只要他心魔还在，迟早还会因为其他的契机重蹈覆辙。”

白琮还是不明白：“那你想怎么做？”

“要从爸爸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入手，”秧苗轻声说，“他是因为妈妈带着我离开了他才变成这样的。”

白琮好像有点儿懂了：“你是说……”

“对，”秧苗迅速肯定他的猜测，“如果我能够回到妈妈离开他之前，这场悲剧就能从源头上阻绝了。”

可是如果谭昕蕊当年是因为冯喆始终无法升职，没办法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又每天干着这么危险的工作，就像秧苗说阻止冯喆干傻事一样，能阻止得了一次，也没办法次次阻止。

白琮正要提出质疑，秧苗就再度开口说道：“我是说，回到妈妈离开他之前，甚至回到他们俩在一起之前，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也就不会有后面的种种悲剧了。”

可是如果谭昕蕊从最开始就没有嫁给冯喆，那他们就不可能共同生养一个女儿，那秧苗……

白琮的心狠狠一沉，秧苗流着泪笑了出来：“所以我很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出生，这个世界上就根本没有秧苗这个人存在过，你又怎么可能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有好结果呢？”

在这个问题上，白琮跟秧苗的出发点其实不能算完全一致，他没有立刻跟着秧苗进入一种“我们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规定情境，而是迅速找回了理智。

“先别急着难过，”白琮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师父的案子我跟你的看法倒是不完全相同，你被带走的时候还小，对他所有的认识也不过是个模糊的‘爸爸’概念，但我不一样，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他如果要立功求升职，之前那么多次他完全可以不让给那些师兄们，没有必要出此下策。”

秧苗现在脑子有些乱：“但那之前毕竟事情还没有到这么无法挽回的地步，如果从心理上来说，崩溃也是需要一步一步来的……”

“所以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先不忙下定论，如果到时候你们的实验真的有机会回到师父那个案子之前，很多事直接看就知道了。”

白琮到现在都觉得冯喆当年承认得那么痛快是有问题的，而且这么多年了，不管是谁去探监，他从来都不见，如果那件事真的是他做的，那就证明他已经孤注一掷到了一定程度，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到这个地步，又何必承认得这么痛快呢？

秧苗到这时候也被弄糊涂了，她也觉得奇怪：“要不然我们去看看他？”

“没用的，他不会见你的，”白琮对冯喆的脾气太了解了，“他连我们都不见，就证明他有难言之隐，你如果贸然去见他，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他用了“打草惊蛇”四个字，秧苗突然像被带电的鞭子抽了几下似的，浑身一抖，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马上就要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