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的精神状态不好，白一和苏童过来的时候也表示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安梦很担心，想着他去世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人，以至于让他这个样子，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甚至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晚上，苏童少见的留下来和白一一起看书，安梦也没心情上楼休息，跟着他们两个在书房捡几本书，以后有时间再看。虽然平时她也会到这里来找书看，但阿公的藏书量实在是太多，几个月下来她甚至都没能看过来一遍书的名字，每次过来时不时都能看到惊喜，甚至连古本书都有，要是拿到市场上去卖，这真是罕见的古董，只可惜被阿公放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被耗子咬了都不知道。

安梦庆幸房子里的防虫措施做得很完善，以至于有些书都已经有了霉味儿，也没有长出虫子来什么的，想着明天要是天气好的话，就搬出去晒晒，苏童却在那边摇头，“你不知道这书中的精华，越是藏得久了，就越有味道，你要是拿到阳光下去暴晒，那书就没有意思了。”

话说的虽然浅薄，但安梦也能理解，倘若一本书长时间放在一个角落，再去翻阅的时候总会觉得这本书有着一股陈旧的沧桑感，不过那可能只是一股霉味儿，只是心里上的作用当成是沧桑感了，倘若真的把这股霉味儿去掉了，那么所谓的沧桑感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一本书反倒是没什么意思了。

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发霉不管不问吧，虽然有着干燥剂，奈何海边的气候一年四季都潮湿，没有它们到不了的地方。

将角落里堆积着的书本全都搬到外面的地板上，以便明天好拿出去，然后安梦就在一堆书的后面，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本蓝色线装的古本书，应该是仿造古书样式出版的小说书籍，本子不厚，是一本中篇小说，书面的名字已经看不清楚了，好像被烧过一样，缺失的书角还留有被烧过的痕迹，不知道被放在这里多少年了，书纸都已经面软了，稍微一用力就碎掉的感觉。

正是因为它这样的脆弱，才让人觉得它可能要比其他书籍更具历史研究价值，安梦轻轻翻了几页，里面的字体居然还是竖排版，不过并不是文言文，不然的话还真以为是阿公不知道多少年前在哪里淘到的一本古书籍。书里夹着一张照片，已经严重脱色，但依稀还能看出里面是个女人，是个唱戏的女人。

安梦不敢将照片直接拿出来，因为应该有年头了，四周还有着白色的半圆小花边，因为受潮，照片纸和书纸已经几乎已经黏在了一起。只捧着来到台灯下，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些，确切不知道照片是哪一年拍的，又或者说只是那个年代用来作为宣传，电影海报之类的东西，并非特意说明刻画照片中的个人形象。

那边两个人走过来，苏童看着泛黄的照片“诶哟喂”惊了一声，“漂亮啊！”

照片虽然已经泛黄，但并没有模糊掉里面女子的面庞，看打扮，不是青衣就是花旦，但角色到底是谁，安梦和苏童没有资格发表见解，因为他们两个向来没有听戏的爱好，最后都纷纷看了另外一个人，白一，“《牡丹亭》，杜丽娘。”

有名的昆曲剧目，安梦和苏童只听过名字，但居中人物形象还真不知道，他说是那就是喽，只是这样的一本小说里，怎么夹了这样的一张照片，莫名其妙的，就有让人想要多想想的冲动。

“或许就是老爷子年轻时候喜欢那个唱戏的，买了人家一张照片夹在书里，后来就忘了。”苏童一边说着又回到原处坐下，本以为是什么大发现，结果却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其实是当年的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现在每当看到穿戏服的人都觉得后脊梁骨发冷呢，况且那样一张富有年代感的照片，里面的人可能都死了多少年了，现在再让他去欣赏人家的遗容，他可做不来，看都不要再看一眼。

安梦还在尝试将那张照片从书页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唯恐造成损坏，不过最后还是将下面的书纸给撕了一小块下来，不过倒是能够看到照片后面写的一行小字，居然还是繁体字，且字体十分清秀，安梦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阿公的笔迹，应该是哪个女人写下的，难道是自己阿婆？

但阿婆并不识字，这个安梦也可以确定。

繁体字虽然不同现代文字，但如果成行成句的话大概也能顺下来，那一行小字就是，“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还是古诗，那时候的人果然都很有文采啊！

安梦知道这是明代冯小青《怨》中的后两句诗，如果加上前两句，“新妆竟与画图争，知是昭阳第几名”，口吻完全是照片中人自己的话么。

与苏童不同，白一对这个貌似有那么点兴趣，问道：“你阿婆以前唱过戏么？”

安梦摇头，“我妈说她从小就在海边捕鱼，字都不认识，怎么唱戏？”

白一不由笑了一下，“可能，是阿公年轻时候，有个唱戏的人喜欢他就送了这张照片给他。”

安梦又想起那天在戏苑的事情，“你不是说听过什么么？”

白一，“很小时候听过只言片语罢了，不了解详细内容。”

说着话已经将那本书拿在了手里，看了看封面，又翻了几张，最后目光停在最后一页书角上的一个章子上面，应该是本书作者的印章，但字体已经看不清楚了，也不知道是谁。

追究不出什么东西来，安梦最后也就罢了，可能真是自己小题大做了，阿公状态不好，自己神经也紧绷着，此时看着那张照片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再看了，只有白一兴趣不减，反正不过一本中篇小说，且又有损失的地方，按着他看书的速度，两三个小时也就能读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