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转身，便是一辈子。

这个道理，厉墨谦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厉墨谦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望向如今依旧保养得宜的父亲，他声音冷冷。

“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才说这句话，已经太晚了吗？”

厉锋喉咙一滞。

明明还正当盛年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黯然无光。

“墨谦，什么时候出发都不迟，是你太执拗了，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陆要走，爸爸可以用下半辈子补偿你。”

“补偿我什么？”

厉墨谦漠然一笑，唇边那丝弧度竟然让厉锋感到窒息。

他有预感厉墨谦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是唇嗫嚅了两下，某种莫名的羞愧感涌现在心头，原本底气十足的话，也变得弱态。

“墨谦……人不能够永远活在过去里，我可以补偿你的东西很多，譬如厉家家主的位子，譬如厉氏集团的股权，你不要太一意孤行。”

“这辈子还漫长，你固然现在春风得意，可是谁也保不准你日后会不会有栽跟头的时刻，爸爸是过来人了，可以有的事情多教一教你。你为人性子又太过孤傲，你没有想过，那些人不过是因为畏惧于你如今的威严，可是一旦你失去了现在的风光，还有谁能够帮助你？”

厉墨谦嘲讽地审视了厉锋一眼。

“说了那么多补偿，你能够让母亲和小笙死而复生吗？”

“这……”

厉锋顿时哑然。

“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说我性格原因导致在商场上没有朋友，那在我刚上大学的时刻，厉家陷入经济危机，那时候你的那些好朋友，又有哪个真的仗义相助了？”

……

若不是当年厉墨谦挺身而出，借用自己研发的一项技术专利，获取了某个国外巨头公司的青睐，获得风投，恐怕厉家当时就要垮掉一半。

厉墨谦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临危受命，却是不惊不惧，不仅挽救厉家于水火之中，还打出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的招牌。

厉锋对于自己这个大儿子，心里固然怨怼他太一意孤行，不够听自己的话，也未曾像别人家的孩子尊重自己，可是光是几年前厉墨谦力挽狂澜的这个举措，就足以让厉锋心里忌惮厉墨谦三分。

这种忌惮，是出于一种商业灵敏嗅觉的忌惮。

只要自己这个儿子掌权，恐怕今后在厉家，自己说话的分量会越来越小。

……

事实果然如同厉锋所料想的这般，厉墨谦确实自从进军厉氏以后，声势一天比一天壮大，即使他没有像旁的领导者那般怀柔圆滑，却用刚正不阿还有极为敏锐的商业思维，虏获了一批又一批人的追随。

厉锋心里不是不欣喜的，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血浓于水。

可是商家父子也似身处紫禁城之中，危机四伏，再加上厉墨谦平日就明显深深记恨着当年他辜负了厉墨谦母亲罗素衣的事情。

所以，厉锋从那个时候起，就越发扶持厉天扬。

厉天扬倒也不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资质，最起码还算得上优秀，在商学院读书创业也大有可为。

只是比起他这个大儿子的天赋，又远远不如了。

……

厉锋心里明白，厉墨谦才是厉家将来最好的家主，可是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养老着想，厉锋必须用厉天扬来牵制厉墨谦的发展。

更何况，厉天扬和他母亲季美玉，两个人在厉锋面前，都是比较温顺听话的。

哪里会像厉墨谦这样，整一个带毒的刺猬。

偏偏，厉天扬又被厉墨谦全方位碾压了，现在更是因为叶纤儿给他戴过绿帽子的事情而一蹶不振，厉锋为此深深懊恼，这才想着要重新拉拢自己的大儿子。

可惜，厉墨谦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顾，比什么石头都要硬气。

……

厉锋深深地看着自己身前这个英俊无俦的儿子，他叹了口气。

“墨谦，你又何必跟为父这么争执呢？父亲也是半截身子骨即将入土的人了，哪里还会想过要给你添堵呢。”

“人到晚年，所说的话还有所考虑的事情，必然会比你要周全很多。”

“你如今看着自己风光无限，其实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为厉家这个大家族整体着想，你如果真的为了我们好，就不该娶那个叶七夕，她曾经与你弟弟订过婚，又闹出过身子不清白的流言，再加上还坐过牢，即使是冤狱那又如何呢？你想过旁人怎么看我们厉家吗？”

厉墨谦本就是个最为护短的人，最不喜欢旁人辱没自己所在乎的人。

“父亲，您这句话，才是最可笑的吧？”

“如果您会为了厉家的颜面着想，怎么可能会堂而皇之地让小三与她的私生子公然迎入厉家大门？”

……

厉锋被怼得哑口无言。

好半晌，才喃喃地辩解道。

“这不能归为一码事，当时你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天地良心，如果罗素衣没有因为那场意外过世，他不会想着要再去娶旁的女人。

“呵……”

厉墨谦冷冷一笑。

“恐怕就算没有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母亲也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和季美玉气死。”

“……”

厉锋再度哑然。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中年男子低低地咳了一声：“怎么能够拿来胡说八道。”

“你可能根本不清楚，母亲那个时候，已经患有重度抑郁症了。”

“你在撒谎！”

厉锋想到罗素衣当年对自己冷眼以待的样子，又想到罗素衣好好操持着整个厉家，对自己两个儿女亦是教导有方，哪里像个陷入深度抑郁的人。

他立刻驳斥道。

“你母亲过世前分明精神好的很，甚至还有千百个方法气我，怎么可能患有重度抑郁症？”

“你根本不了解她……父亲，可你这样还要坚持说爱过我母亲，不觉得羞愧吗？”

厉墨谦眼中好似有万千风霜，可是想到自己也是在母亲过世后，才在她的抽屉里找到那些助眠的药物还有医院诊断书，他顿时苦笑了一下。

母亲这辈子，终究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