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没说话。

江野离她近，盯着她的头顶，听见隐隐压抑的抽泣，气息很颤动。

“真哭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江野竟然有点想笑。

那股想笑的冲动压制住了其他，连带他的怒气都烟消云散。

他说：“能不能哭大声点儿，我想听听。”

“听你哭的声音是不是特别软特别嗲。”

苏烟：“……”

苏烟不由自主的想到梦里的江野，总是在她哭的时候对她说，你别哭别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然后各种哄她。

现实里的江野，让她哭大声点，来分辨她的音色。

苏烟红着眼大骂：“你混蛋！”

江野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将她转过身，抬手勾着她的下巴，看她红红的眼睛，“我就是，混蛋不仅喜欢你，还想欺负你，气不气？”

苏烟瞪着他，狠狠的。

江野勾唇，笑的眉眼都舒懒，给她抹眼泪，“别哭，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

很久很久没见过苏烟哭，江野竟然觉得新奇。

在江野现有的记忆中，苏烟总是冷冷清清的，情绪不高。

谁知道，今天逼了她一下，竟然把她弄哭了。

“滚开！”

江野没设防，苏烟一把推开他，没掉眼泪了，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江野暗叹女人的情绪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拦着她，没让她走。

“我说了，把话说清楚，才能离开。”

苏烟不耐烦：“我说的还不清楚吗？我不想和你继续了，我不喜欢你。”

“说谎。”

苏烟盯着他，几秒撇开头，“随你怎么想。”

“江野你很莫名其妙，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还要我怎样解释。”

“你拆散我和程星河，动不动就威胁、强吻，对我动手动脚，我大可以跟你闹得天翻地覆，我为什么要忍着。”

“因为我想留点好的印象，你曾是我青春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我的青春已经过去了，我的执念随着那本《夏野与暗恋》早就结束了。”

“因为你妈妈是我干妈，对我很好，待我如亲生女儿。”

江野浑身僵着，立在那里，嗓音嘶哑：“说完了吗？”

“说完了。”

江野收敛了神色，冷硬道：“仅此而已吗？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就没一点感情吗，苏烟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那么硬？以前是我混账，我承认，我道歉，我伤害了你。”

“可就像你说的，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到头来你却跟我说，不过是跟我玩玩，是在报复我。”

“苏烟，你真行，你他马比谁都行！”

她徒然低语：“可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是你女朋友，不是吗？”

江野怔愣。

是了。

对于她是他女朋友这件事，她没说过半个字。

全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好一个一厢情愿！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盯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眸光骇人。

苏烟离开了。

江野闭眼叫住她：“苏烟，你能不能别那么残忍，我甚至连我们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

就在和苏烟看那部名为《怦然心动》电影的时候，他想过追到苏烟，是动了要和她结婚的念头。

苏烟搭上门把的动作一顿，侧身：“江野，你有做过一个梦吗？”

“什么梦？”

“梦里你也说过跟这类似的话。”

梦里的江野说，“苏烟，我想生个女儿——和你。”

“咔嚓。”

门打开了。

他留不住她。

话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江野的背脊像是负重压了不可衡量的大山，一下子弯了下去。

心脏疼得仿佛喘不过气，他退了两步，红着眼视线扫向桌面，蓦然发怒，一手挥过去。

——噼里啪啦。

一阵碎裂一片狼藉。

苏烟身躯猛地一滞，而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元宋脚步轻快的走过来，看到苏烟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招呼，就见她步履冲冲的走开了，略微遗憾的甩了甩头。

推门而入。

江野猛地回头，一股火焰刚有簇起的苗头，又猛地熄灭。

元宋挑眉，“你那什么表情？不想看见我？”

江野深吸了一口气，踩着狼藉坐到沙发上。

元宋扫了一眼四周，走过去，“和嫂子吵架了？我刚才看见她从你办公室里出来。”

江野疲惫的抬手，捏了捏鼻梁骨，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像是抽走了灵魂一般，了无生气的模样。

“与你无关。”

“要你管。”

“你家住海边的吗。”

“话真多。”

江野极其暴躁，原本就心情不好，元宋刚好就撞枪口上，还多嘴瞎问，江野自然没客气，一连几句反驳。

元宋不怕死的猜：“难不成分手了？”

江野的脸色瞬时变了，他执起茶几上的水杯就往元宋身上砸，元宋灵活躲过，听见“啪啦”一声，水杯碎了。

他躲过了水杯，没躲过杯中的水，被淋湿了肩膀。

元宋肯定道：“真分了，怪不得这么生气。”

“没分。”江野咬牙切齿。

元宋没忍住，挤眉弄眼的耍了句嘴皮子：“我觉得她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啊。”

“我要我觉得。”

“她就是喜欢我。”

“她是我的。”

“闭嘴，傻逼。”

江野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冷冷飞过来。

元宋默默给自己嘴上了条隐形拉链，觑着他的脸色，寻思着这苏烟行啊，吊了程星河又甩江野，有骨气。

又叹息。

何必呢。

下一个不乖吗，吃回头草可不是江野的个性啊。

他不知道，江野连窝边草都吃，回头草又算什么。

左右不过都是一个人，江野就没在怕的。

元宋此番前来是找他有要事详谈，不是来切磋嘴皮子的，调侃够了便正经起来说正事。

***

苏烟低着头一路走进洗手间，掬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接连不断的扑，冰凉的水意刺激着她，令她神智清醒许多。

片刻后，她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面色有点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苏烟闭了闭眼，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目前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受，理应说是高兴的，她终于把在江野身上所受的憋屈都还给了他，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苦涩难堪。

舔了下唇，苏烟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把头发有条不紊的顺在耳后，洗手间涌进来其他人，姗姗往她这边瞥了一眼，然后和同伴说说笑笑的走进隔间。

苏烟扯了纸巾擦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颊，指尖拂过眼睛，轻轻点了两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洗手间。

苏烟收敛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昂首挺胸的回到了总裁办。

张萌见她回来了，还在问：“我还以为你被江总扣住了，他不放你出来呢。”

苏烟笑了笑：“没有，我去了趟洗手间。”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后，两个方向，一个往秘书室走，一个走到外面。

苏烟把桌面的文件整理了，然后盯着电脑发了会儿呆，重新打起精神后，开始编辑文档。

元宋调出iPad的热搜页面给江野看，指尖在上面点了点，“看看是不是因为这个？”

江野凉凉瞥他一眼，顺着看过去，醒目的标题令他眉宇紧皱，面上不耐烦，“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元宋笑了声，“你的桃色绯闻啊，瞅瞅，知名女星林熙和她的秘密男友。”

他滑动着上面的图片，啧啧嘴，“亲密拥吻、柔情蜜意、甜甜恋爱，我怎么不知道，你脚踏两只船呢，怪不得苏烟跟你分手。”

江野紧绷着面颊，语气凉薄：“滚。”

元宋咧嘴笑得开心。

看江野吃瘪，他的确开心。

江野目光淡淡掠过那些假新闻，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心里想着若是苏烟是因为这个和他闹分手，他能接受，因为她这是吃醋了。

不免又觉得好笑，她脾气真的大，什么也不说，也不问，就要跟他闹。

还说什么是报复他，不喜欢他的话。

江野笑着摇摇头，手指抵着额角有些无奈。

元宋盯着他瞧了两眼，寻思这人莫不是受刺激傻了，竟然还能笑出来。

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我来是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什么事。”

元宋酝酿了几秒，直言开口道：“你旗下有个人，看看能不能帮她换个经纪人？”

江野没反应过来。

元宋补充提点：“盛行传媒。”

江野眯起眼审视他，审视了老半天也没吭个声儿。

元宋被他看得不自在，换了个姿势坐，“能不能行，给个话。”

“你找连秦去。”江野兀自笑起来，把皮球踢出去。

元宋：“他要是靠谱我就找他了，他不务正业的，天天泡在温柔乡。”

“盛行那边我不管事。”

“呸。”元宋轻嗤，“我知道你手头上有个项目，刑安去了，估计这会儿还没啃下来，你只要答应，我给你牵个线，怎么样？”

江野一晒：“威胁我啊。”

元宋：“这叫共赢。”

接着他又说道：“那人叫常汀汀，演了苏烟的那部电影，我听连秦说，她那个角色还是苏烟亲自点明的。”

瞧这人，知道打蛇打七寸，拎着江野的心头好出来谈事。

江野沉了面色，盯着他，半晌后点头。

元宋徒然松了口气，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