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李同林在街上游荡。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道馆所在的健身房。时间尚早，健身房还没开门。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主教练打来的，“昨天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小子你想听吗？”

“想”

“那你早点出来吧，我昨天让石磊把你送回家，他就跟你爸说你在学校受了欺负，心里难受，没有说你被停课的事情。你早点出来别漏了馅，我在道馆等你。”

正好在健身房门口，院子里主教练的车孤零零的停在那。

健身房前台都不在，里面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谁开的门。来到了地下这一层，主教练已经在这里等他。

两个人坐在垫子上，继续昨天的故事，主教练王贵的故事。

“在体制内大部分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跳出来自己干，一个是还在里面混，我对行政工作上那些苟且的事不感兴趣，人缘也不好，当时觉得练了这么多年，也没兴趣教了，就不想在那一套里接着混下去，年轻的时候都在那儿混了，早就混够了。…”

“…离开那里进了社会。因为没有文凭，就算是我打了那么多的比赛，也拿到了省级的名次，但是还是没有地方要我。我想尽办法，最后只能一边挂靠着一个以前认识的老教练，送了礼，在人家那里学运动训练，准备过几年考个证书下来。一边学这个一边给人家当司机，平事儿要账讨债，成天提心吊胆的干这个灰色行业。我现在都已经四十出头了，连找个对象结个婚都不敢。这就是我的日子。你想和我一样吗？”

主教练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是严肃的。

李同林想了想，回复道。“我不能说想过这样的生活吧，但是如果可以过这样的日子我也愿意，总比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好。”

“你愿意个屁！能好好活为什么不好好活？为什么非要活成我这个惨样？我当初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体质挺好。再一接触发现你脑子挺灵活，有自己的想法，后来看见自己敢琢磨出那套东西，我觉得你小子是挺有脑子的，是个人才。你还跟别人说自己以后想当职业选手，现在你竟然说这种话，你就这点志气，快趁早算球了吧，别丢人了。真让我失望。”

主教练几乎可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了，仿佛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但是面对这样的斥责李同林并没有反抗。反而是像温顺的绵羊一样低下了头。

这些年李同林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反叛了，只要李清一批评自己，准能仰着头把他呛回去，但是主教练教训自己，却好像字字都说到了点儿上，他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是…我错了，我没志气…”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时间好像就这么凝结了，李同林心里一片空旷，他自从打了人一直这样。王贵终于开口了。

“小子...我要走了，我要离开安平了。”主教练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张开手掌抚摸着身边李同林的脑袋。

“什么？您要去哪儿？”李同林一下就从虚无之中跳了出来，如果主教练离开，自己就没有训练的地方，将近半年的时间，他已经把主教练看成一个知心的朋友，一个如同父亲一样的人，他甚至在训练和相处时，可以在主教练身上体会到从李清那里缺失的疼爱和关怀，在如果这样的人离开了自己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要去京城了，我也得为美好的生活奋斗啊，这个道馆虽然是我的梦想，但我毕竟需要生活，除了你之外，其他的学员都已经走光了，所以你别怪我丢下了你...小子...我也不愿意的...”

王贵说到这里也有点动情了。他把青春都献给了柔道队，又和体育系统里的那套人都合不来，没有什么好出路，就只能自己摸爬滚打。眼前的这个孩子，虽然不太乐观，但是天赋不错，这么长时间训练也有了感情。不能说把他当亲儿子看，但也早就当成是自己家的后辈一样疼爱。

“教练...”泪水不争气的在李同林的眼眶里打转，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从初中就开始的冷暴力，孤独，嘲笑，奚落，谩骂，家人漠不关心。经历了那么多欺侮，眼泪在流干了之后也就不会再有眼泪了。

昨天晚上的他却是哭的昏天黑地，估计今天要哭出来了。

本来就被教练骂没出息，现在不能继续丢人了，于是强忍着泪水不哭出来。

“这两天你要没地方呆，就跟我一起在道馆，把东西收拾收拾，把咱们这个地方给人家腾出来收拾干净，这个地方腾空了，我也该走了。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如果是有什么我可以告诉给你的，我一定告诉，但是技术动作估计是教不了了，一教我就没法走了。

“好”，李同林只简短的回了一个字，就这一个字，声音已经颤抖了，他怕话说多了，眼泪就会控制不住掉出来，自己也会丢人到家。

和主教练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格斗训练积累下的情感不同寻常，就像老兵退伍，总有人流泪。更何况对于李同林而言，王贵就是个寄托，一个精神上父亲般的寄托。

道馆的顶梁上贴了八个大字，“强身健体，以柔克刚”。李同林踩着梯子把它摘下来。这里本来贴的字就显露了出来。是柔道的理念：“精力善用，自他共荣”。

总有狭隘的爱国者站在道馆的玻璃门后面，看见“共荣”这两个字，就暴躁的不得了了，站在门外就开始叫嚣。又是什么“*****”，又是什么卖国贼？在一看见里面贴着日本国旗，差点要进来打一架。

主教练在柔道的理念八个字上面贴了更中国风情的“以柔克刚”，把原来的字盖住又把日本国旗直接撕了下来。还特意加了个环节，每天课前的热身，压脚趾，压脚背，大家就面向中国国旗跪坐。

李同林不解，为何主教练要如此的忍让？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问一问。

“咱们中国有好多人还是民智未开，他根本不管这东西好不好，先进不先进。只要是日本的，或者是别的国家的。他就有一种不知道哪来的社会责任感，要抵制你。”

“我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都知道“师夷之长以制夷”，只要是好的，咱就得学，这是老祖宗说的话。可是他们不懂，也不听老祖宗的，也不信科学的。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大多数蠢人的素质。…”

“…现在大环境就这样，没有办法，你在国内看的是中国某某某暴打日本拳王，实际上呢，日本不管是什么格斗，都比中国领先好多好多年，日本的k-1，你知道吗？听说过吧，那是什么时候就办起来的？在那里出了名的人，没有出路了，状态不好了，才来中国打比赛，还能把中国的拳手打得一愣一愣的。拳击更是有30多号正经的拳王。咱们中国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打奥运会的邹市明可能以后是有希望的。…”

“…真的，你恨日本人，归恨日本人，格斗水平这一点上你不服气不行，人家眼下就是比咱们厉害，而且厉害的多。…”

“…我做这些改变也是没有办法，现在的骗子太多了，国内的环境又不好。为了咱们这点实用的东西能活下去，能有人学上用上。只能苟且偷生。毕竟只要咱们明白了就行，把种子种下了，相信自然有一天，大雨一下就能发芽。你看咱们中国在各个方面都在赶超日本，我觉得那一天或许很远，或许真的不是太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