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孝机灵，看出八哥压根不想理她们，因此眨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说：“方才过来明明听说也有个小孩儿在这，我还以为是崇礼呢。”

华雪微微一笑说：“公主许是听岔了，大宴之上怎么会有小孩？公主是头一个。”

和孝这话却不是胡说，方才她从宫里过来是有听到人这么议论，只是八哥一心想着来找怀珂姐姐，这才没有留神周围的窃窃私语。

此时一旁又过来几位公子小姐，边走边嫌弃道：“哪来这么个野孩子，谁家带进来的？”

和孝立即说：“你们看我说得是真的，真有别的小孩呢，快去看看。”说着一边拉了萧砚的手，一边牵着南怀珂就拖着两人往人来的方向去。

到了外头众大臣齐齐都在，此刻却不复方才的热闹，反都有些尴尬的样子。

前头围作一团，南怀珂不想扎堆凑热闹，却苦于被和孝拖着。再看萧砚，大有一副“你方才不帮我，我此刻也不帮你”的别扭情绪，因而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往前去。

太子萧旬、二皇子萧玉、三皇子萧弥、四皇子萧择，还有刚刚大出风头的五皇子萧凌，此刻都齐聚在此。一旁还有渤海国的使臣，中间却站着一个小少年。

这少年衣服单薄褴褛，在一众华冠丽服中显得颇为突兀。此刻他背对着走来的萧砚等人，脑袋垂着，双手却死死握紧拳头。想要退后离开，却有渤海国出使团的随从压住他肩头阻止了他。

再往旁边看去，渤海使臣脸上颇有得意之色，看着众人，嘴边勾着一丝怪笑。

萧砚走到萧弥面前问：“三哥，这是出什么事了？”

后者却瞪他一眼，压着声音道：“闭嘴，没你说话的分。”

萧砚和南怀珂俱是一愣，她侧头望去，见萧砚不动声色仿佛并不在意，反而讪讪而笑乖巧地站到一旁去了。

她打从心底佩服他的忍功，这十几年都是这样忍气吞声过来的吧。

倒是一旁的五皇子萧凌开口解释：“方才宴席上突然跑出这个孩子，他因为穿着不得体，太子殿下不明底细派人要去拿他，使臣过来偏说人是他带来的。我们还以为是渤海出使团的小随从，没想一开口却是本地口音，竟实打实是我大齐的子民。你说古怪不古怪？”

太子问使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使臣冷冷一笑说：“五殿下这话不妥，这小孩明明是贵国的臣子，有什么古怪？”

太子蹙眉：“既不是你的人那就是个乞儿了。使臣要行善也该分清场合，今日盛宴带个乞丐进宫才是不妥。”

那使臣笑道：“我在路上看见这孩子抢东西吃，心道这天朝大国广厦千万，居然还有这样不堪的事情在天子脚下发生，当真是稀奇。所以就带他进宫给各位看看稀罕。”

萧弥哼一声小声嘀咕：“这有什么稀罕，一个乞儿跑到这里丢人现眼，拉出去打一顿算了。”

使臣说：“这宴席之上水陆珍鲜，珍馐美味琳琅满目，对我等小国极尽威慑炫耀。可贵国自己的臣民却过着这样困苦的生活，三皇子还觉得他丢了贵国的脸面就要打死。几位皇子可否赐教，我忽然想到贵国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用在这里大概很是贴切，不知是不是这样？”

一旁其余几个小国的使臣都看着热闹默不作声，这可是比歌舞美人更精彩的戏。

使臣也不是非要和几位皇子为难，要恨就恨皇帝，皇帝狡猾，眼见渤海国这几年渐渐兵强马壮，竟开口又要求增加朝贡的数量！

使臣心中难平，到了京城街头恰见这孩子正在捡东西吃，繁华盛都竟有如此凄惨的一幕，这于一国而言正是奇耻大辱。因此才临时起意，想要借此讥讽。

他本来并没有下定决心，然而方才两国骑射比试中渤海落败，这才强要争这一口气。

皇子们一时都没有辩驳而是纷纷看向太子，太子身负监国之责，皇帝暂时不在，对付使臣的事情他可是不能逃避的。

太子面上略有为难之色，乞儿的出现确实让人十分难堪。这是他表现的机会，说什么才能维护大齐的脸面，说什么才能得到父皇的夸赞？

沉吟片刻他道：“我们皇上有一件冬日披身的大氅，从还未封王时就有，到了今年已经二十七年。一国之君尚且如此节俭，庶民与君同忧也是常理。何况这孩子眼看如今不过十来岁，听闻贵国太祖开国前只是山野一介匹夫，可见英雄不问出处，眼下就算挨点穷不是了不得的大事。”

“庶民与君同忧也是常理？”使臣摇摇头：“皇帝陛下要节俭度日那是他的私事，百姓的温饱至少要保证。百姓又岂知上心，只要他们的餐桌上有菜有肉，那金殿上就是好皇帝，反之……”

“使臣！”三皇子萧弥怒道：“你敢说皇帝的不是？你当这是你们渤海国不成，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萧凌从容道：“两国交好，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损了体面。”

使臣冷笑：“各位皇子的体面早就被这个乞儿丢尽了。”

萧凌被呛这一句，冷冷一笑没有多言。

萧砚毕恭毕敬站在几位哥哥身边不出声，他心知渤海国人这是心有怨气，当着这么多人面要皇子和大齐难堪，看来还真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

可方才已经自取其辱，还不知收敛偏要顶风作案。自己活得不耐烦不要紧，偏还要拉上一个无辜的孩子也是造孽。他看得明明白白却也不打算强出头，今日已为南怀珂当着众人的面出过一次风头，再来一次回去母妃必是要不高兴的。

气氛如此凝重，和孝公主受不了了，她悄悄拉拉南怀珂的袖子，嘴中无声地说了个“走”字。

南怀珂点点头牵着她悄悄退出去，往旁走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穷酸的孩子。

太子在散席后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城中乞丐不是没有，赤日照耀下总有避光阴暗处，盛世之下众人心照不宣。谁叫他倒霉偏偏被人撞见，也是命定如此。

只是她看去时不免一愣，竟然是他——是她和陈峰在夜市上撞见的那个孩子，当时陈峰还给了他一锭银子照顾家人。

那一锭银子是二十两，够他活一年，至少不用再乞讨为生，他怎么还会在街上抢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