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静。

今晚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投射到沃森的书桌前。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钟，他还在翻动手里的信纸，并不时伸手转动桌前煤油灯的阀门，已让里面的灯光更亮些。

“亲爱的艾丽雅。

对于您喜欢那只可爱的小熊玩偶，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嗯，您换了份新工作，这很好，我相信担任医士的日子，将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这阵子我忙得昏天暗地，所以一直找不到空闲写信给您。

关于我的健康状况，让您担忧了，我的朋友。对于您打算去纽文区为更多有需要的人们看病，我支持这样的做法，但也要注意安全。

那么，应您的要求，艾丽雅小姐，我要早些休息了，就此停笔。

注：我想今后的来信里，我们可以互相称‘你’，老是您啊您的，未免太生分。

沃森.勃朗特敬上。”

写完回信后，沃森才离开书桌，他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月光，想着艾丽雅回信里的关切，他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温暖的笑意，这是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

“她应该也是超凡者吧。”沃森想到。

两人互相通信已久，即使透过文字，双方也应该都有了默契，能察觉出字里行间隐藏的元力气息，这是怎么掩盖都消灭不掉的。

何况，沃森推测艾丽雅或许是精神系职业，因此能做到这一点就不奇怪了。

“只是...她对我的问候，是基于医生对患者的责任？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想到这里，沃森叹了口气。

他时常想要在心里多关切对方几句，但又怕就此失去了一位朋友。

看着信纸上娟秀的字体，一种异样的无法言明的情绪笼罩在他心头。

.........

转眼已来到七月份，北方的夏天炎热而干燥。

在这样的中午，空中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活动。

沃森和狄克二人都早早脱掉了上衣，只穿着简单的短袖走在路上。

他们的脸汗涔涔，被炽热的高阳晒得脸色疲惫，无精打采。

这样的天气还要外出，当然不是为了闲逛。

他们刚结束了苏维尼根河的巡查，并从岸边赶回来。

眼下，虽然降雨很少，河流的水位线已经下降到了安全标准，但学会的气象人员预测今年夏秋之际，北方地区会有洪涝灾害，恐怕到时会有大面积降雨出现。

因此，作为学会的代表，沃森等人不得不去走一趟。

“估计有三十七度了。”

沃森看着刺眼的骄阳，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每年都这个时候，去往湖区度假乘凉的人就络绎不绝，沃森不止一次的听到狄克对那些在湖区办公的学会人员，表示了由衷的羡慕。

前方出现了东塔分站的小楼，两人加快步伐，很快进到里面。

“呼，凉快多了。”

清凉的风从天花板上吹来，伴随着的还有细微的电流声，沃森抬头看了眼墙顶悬挂着的风扇，这就是学会的避暑手段了。

这时候，电风扇还没有投入到市场里去，因为制造成本高，价格昂贵的缘故，再加上电线尚未普及，风扇结构还比较复杂，不好维修。也只有学会这样的地方安装了八台四叶风扇。

沃森来到办公大厅后，发现这里的气息有些沉闷。

就连赫德队长都少见的没有待在办公室里，而是来到大厅和唐娜、伊莱他们商量着什么。

“怎么了？”

沃森走到他们身边问道。

听见他的询问，赫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他：

“刚从黑森堡学会总部发来的通电。你们也看看吧。”

从学会总部发来的？还是通电！

沃森暗暗吃了一惊。

学会总部位于首都黑森堡，正常时候不可能和他们这种区分站有什么电报往来的，总部即使有消息，也会先传给地方的罗曼州联络处，再经由科达加堡联络站传到东塔区。

而这种通电，是把同样内容的电报，一次性发给帝国和海外的所有学会分部，不论级别高低，以此保证所有的学会成员都能接到消息。

想到这里，沃森低头看向文件，里面内容不多，只有一张纸，上面有寥寥几行字。

“4946年7月10日，全国通电。

经帝国议会审批，由政务院下辖财政司、灵能局联合印发。新版《修士津贴条例及若干杂费专项》予以通过，该条例在4947年1月1日生效执行。

自然学会兰斯洛特副会长台鉴。”

沃森扫了一眼后，立刻抬头看向赫德队长，等待对方的解答。

他对那上面的信息不完全明白，只知道这事绝对与学会有关，而且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末尾的那位兰斯洛特副会长，沃森还是听说过的，那是自然学会当前的主事人，由于老会长已经多年不理事务，总部这些年都是由副会长代为管理。

“通电是副会长大人的命令，关于新版条例，我这里没有详细文件，在西塔区那边才有。只能先与你们说，帝国要对超凡者的经费进行削减，从明年起，首先削减15％。而自然学会首当其冲。”赫德的神色有些勉强。

削减15％！

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沃森，在听到这个数字后都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担忧。

“不知帝国有多少超凡者？这些人的津贴都会受影响吗？”他问道。

这可是关系到身家饭碗的大事，尤其对于基层的学会成员来说，很多人就靠着月工资和津贴来生活。

赫德沉默片刻道：“这没有准确数字，我估计全国范围内的超凡者在二万五到三万之间，这其中，学徒级至少占了百分之七十。”

“学会有多少人呢？”沃森问。

“大概有一万二千人。”

沃森惊讶的看着赫德，没想到学会占了全国超凡者比例的近一半，难怪皇帝会这样在意。

拜伦帝国全国人口接近三亿，这样看来，超凡者在人群中的比例稳定在万分之一左右。

以三万人的规模来计算，每年的工资和各项津贴就要耗去六千万至七千万汉克。

这还不包括超凡机构的武器维修、更换，重大科研项目、特种部队的训练，海外人员的派遣等等，加上这些的话，最后得出的数目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沃森不敢往下想了。

“学会这些年的经费一直呈下滑趋势，从4917年时的2.6亿汉克，下降到今年的1.7亿汉克，这个新条例生效的话，明年学会经费将会直接跌破1.5亿，只有1.45亿左右。

财政不容乐观啊，诸位，要知道学会虽有自己的产业，可以保证成员的工资发放，但武器研制和各种科研项目可节省不了。何况....”

赫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没能开口。

沃森也点点头，他听明白队长的意思，这个条例如今针对的是谁，一目了然。

学会当然还可以保证成员的工资发放，但重要的科研项目可能会因为资金缺乏而被卡脖子。

以自然学会这样大的家当，想要在资金上完全自给自足是不可能的，这些年通过到处雇佣文职人员管理企业，已经最大程度减少了对帝国财政的依赖，但还是有百分之三十的资金缺口，需要政务院的拨款来填补。

“皇帝陛下和军部的意思是，与其每年消耗近4亿汉克的财政拨款，倒不如省下一大部分来，用于扩建常备军和战列舰。并且宣称，新条例施行后，每年省下的费用，至少可以建造六艘万吨战列舰，其对帝国的价值远在数万名学徒级之上......”

真是艰难的困境啊。

自然学会这个大企业遇到了财政危机，作为基层员工，沃森也不好多说，这事牵扯到了上升的皇权与衰退的学会间的碰撞，又得到了许多帝国政界高层的认同。

“那...上头有什么新安排吗？”沃森看着队长不好看的脸色，小声地问了一句。

只见赫德叹了口气：“按照总部的意思，节流开源。先砍掉一些不必要的科研项目，然后鼓励文职和基层成员向外创办企业，找些赚钱的路子。”

好嘛！这不就是在变相鼓励员工下海经商？

砍掉不必要的项目，沃森知道自己的煤气机研制方案绝对是申请不到经费的了。

至于鼓励员工创业的事情，考虑到科达加堡学会和本地的工商界人士刚闹出不小的矛盾来，沃森也感到这条路前途灰暗。

之后的事情，赫德队长没有再多说，摆了摆手就让其余人去忙自己的事了。

沃森看了伊莱一眼，对方今天似乎情绪不大好，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不知道再想什么。

“沃森，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赫德看向他。

沃森立刻点头跟上，和队长一起来到五楼的办公室，他上次来这里还是办理正式成员手续的时候。

只见赫德队长从书桌前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份有些宽大的信封，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这信封不同于邮局里经常见到的那种，上面没有贴示邮票，反而是再信封的封条中间烙上一个火红色的漆印，显得很是古朴。

沃森还注意到那漆印的形状是一个像铁塔，又有些像寺庙里的撞钟的形状。而整个信封也呈现罕见的深蓝色，和常见的淡褐色牛皮纸不同。

“这是阿斯图德学院发来的录取通知书，非超凡者本人不得开启。”

赫德把信封交给沃森，并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斯图德？”

接过这个通知书，沃森有些欣喜，但随后又有点茫然，在他的中学课堂记忆里，似乎没听到帝国有这所大学啊？

“那是罗曼州立大学下属的一所学院，专门负责招收超凡者学员，拥有独立招生权限。所以一般只提学院名字，罗曼州的学会成员，大部分会被安排到那里学习。”

赫德耐心的给他解释。

他这样一说，沃森就想起来了。

罗曼大学是帝国北方着名的大学机构，勉强能挤进全国前十位的行列，在整个北方五州颇有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