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苏……”

略显颤抖的语气中夹带着莫名的恐慌。来不及细想，他是如何瞬间到自己跟前，挡下这一击。也来不及细想，疏远了自己许久的他，为何突然以这种方式推翻一切。

此刻，慕风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回响：他会死吗？不，他不能死……

这一刻，慕风心乱如麻，颤抖着的双手不由自主抚上他的后背，岂料这无意的动作却令眼前男子身体一僵。

下一瞬，他的容颜蓦然贴近，柔软细腻的唇，触碰上她光洁的额心，浅浅一吻，似蕴藏了诉不尽的深情。

可他的气息，却冰寒彻骨，令人颤栗。

时间仿佛凝滞，慕风吃惊的睁大双眼，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面前之人移开唇瓣，垂眸凝视着她，他的双眸之中隐约藏着她看不明白的苦痛与挣扎。

“风儿，从今以后，这世上不再有岚苏了……”

“你说什么……”

未及体会岚苏话中深意，墨月已再度攻来！

“小心！”

慕风急切的提示话音刚落，便被岚苏猛的一把推开。

下一瞬——

只听“铿”一声兵器碰撞的脆响，电光石火的短暂交手，手持饮魂觖的魔尊墨月竟被生生震退，倒飞数十丈！

而岚苏手中，不知何时紧握着一把通体漆黑，死气森森的夺命之镰——

是她曾见过的蚀月！

此刻，那弯月般流畅的利刃上，徐徐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死亡之气，竟将魔尊释放出的魔气尽数驱散！与此同时，岚苏满头青丝迅速褪去颜色，转眼之间，化作三千璀璨银发，在凛风中猎猎起舞。

“黑衣银发……”

慕风低喃道。原来是他。

眼前这无比熟悉的，修长挺秀的背影，仍是那般潇洒出尘，翩翩风流。可不知为何，此刻自他身上不断往外散发出的，却是种令人感伤的，前所未见的孤寂。

墨月不是墨月，遥光也不仅是遥光。

这一天，太多的变故令她难以接受。此刻，慕风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多希望一切不过是场梦，或只是自己的错觉。

“岚苏？岚翊尘？……”

慕风试探性的开口，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却已不知自己期待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岚苏微微侧过脸，一对银色眸子如北极之星，绝美却疏离。那异常白皙的面容比起从前，更为出尘俊逸，姿容绝世。却也愈发的冰冷无情。

“吾名连宸，乃冥界之主，地狱鬼君。”

他缓缓开口，嗓音磁性却再也不复往昔的温柔。

语毕，连宸手气镰落。一挥，万里遥山魔气尽褪。一斩，十万魔军皆成飞灰！

如此磅礴神力，刹时引来电啸雷鸣，前所未见的恐怖天罚接连不断，轰然降下，每一道都携着灭世之威！

连宸从容挥动蚀月，以镰刃阻截天雷，招招化解，将天罚之力一道道引向远方的墨月。

而此时，适才觉醒的墨月状况十分不稳，眼下，体内似乎又发生了某种变故。只见他脸色苍白，步履虚浮。似乎一边在与体内的变故斗争，一边被动接招。

某个瞬间，墨月不慎被一道天雷击中，踉跄一步，咳出一口鲜血。心知鬼君加入，此战已无胜算，虽有万般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怪只怪，自己太大意轻敌，尚未觉醒，尚未恢复，便匆匆来取遥山。

匆忙之中，墨月当断则断，再次打出一记天魔引，坚不可摧的魔气之墙顷刻将众人围困其中。

短短一瞬的功夫，墨月迅速闪现至由八灵组成的阵法之外，挥手将四魔带出，又趁众人尚未从天魔引中脱身，带领少数幸存的魔将退走。

当慕风等人自天魔引中脱身时，墨月已带领魔界众人远遁而去。

余下为数不多的朔月将士此刻也已毫无斗志，纷纷缴械投降。原以为会是旷日持久的一场战争，却因连宸的出现，墨月的觉醒导致的变数而早早收场。

众人皆是始料未及。

连宸覆手收回蚀月，淡淡睨一眼遍地的哀鸿，神色平静，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岚......连宸......”

慕风见他要离开，迅速上前几步，跟上他的步伐。

连宸顿住身形，等待着慕风的下文。

“你要去哪？”

黑衣银发。他的背影，她追寻了漫长的时间。此刻，终于距他如此之近，却又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遥远。

“人间事已了，自然是回冥界。”

连宸身形笔挺，径自抬眸遥望向远处。他并不回头，话音缓和，却再无温柔。

“事已了……？”

慕风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语，一瞬间想起自己的眼，想起自己与他尚未断开的羁绊，想起自己还有太多未解的疑惑，似乎都在他一句话中一笔带过。心中难免闷闷不乐。

又见他如此冷漠无情，慕风一时语塞。

此时，连宸似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最终转过身来，直视着慕风，动了动唇，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却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

“你我之间，已成过去。往后，各自珍重吧。”

语毕，连宸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此时，在这苍茫旷野之上，他的黑衣银发，修长身躯，在残阳照耀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影。

或许属于他的路，从最初到最终都是孤寂的。

那种孤寂，仿佛命中注定，摆不脱，逃不掉。而她，中途来过，却终是被迫离开了。

他仍是注定孤单一人。

如果，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他对自己珍视的东西再多一分坚持，这孤独，会不会，便能少一分？

......

战后的遥山，遍野狼藉，草木皆非。

以命相博，腥风血雨之后，仍活下来的将士，脸上看不见喜悦，亦看不见悲伤。只有满脸见惯了生死之后的茫然与麻木。

或许当初，弃笔从戎那一刻，便知这是一条不归路。死，未必不是最好的归宿。活着，也未必便能永恒。

这一战，不会是结束，下一战，又将从何处开始？

驱逐蛮寇，荡平四海，不复东土誓不还。

或许，从立誓的那刻起，他们便将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献给了这看似漫长无尽的征途，而他们的命运将在何处终结？他们又是否能活着看到东土复兴，天下一统的那天？

一切皆是未知，唯有一样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无悔。

*

天色已晚，余晖渐渐散尽，慕风也不知自己在这原野上站了有多久。

直到一声熟悉的柔和嗓音自身侧响起。

“风儿。”

他仍是白衣墨发，清雅之至，高贵出尘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看上去却是那般陌生。

“你怪我么？”

他的话音里，竟难得有了一丝忐忑。

慕风摇了摇头，默默看着他不言语。

为什么，他的神情看上去如此不舍？为什么，此刻他的眼里有她琢磨不透的忧伤？为什么，他要这般看着她，像是在与不舍之人做最后的诀别？

是她多心了吗？

(人界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