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燃、罗帐垂垂。

这屋子的确是子兮小院里的没错，只是这喜庆的布置真让她觉得有些不敢恭维。她只是睡了一觉，一醒来，原本素雅的小院整个便成了火红色，她知道这些都是花翎的杰作，毕竟连红地毯都铺上的极致细心除了花翎有还有谁。

满室的红色连带着一身花衣的花翎，直晃得她双眼发花。

入夜，子兮打着哈欠，张开双臂站立在屋子中央，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任旁人为她量身，刚过不久，她的两只胳膊在长时间的僵直下逐渐发酸，她一度想要放下，无奈量身繁琐，喜婆和小工迟迟不许她轻松。

喜婆拿着杆子，指挥着量身的小工，每报一个尺寸，她就写一个，手里的白娟上密密麻麻。

子兮想不明白，不就是做一件衣服嘛，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花翎先前提醒过她这事繁琐，可想不到比她想象中还要繁琐。并且这繁琐还闷走了花翎，现下的她真是连个说闲话的对象都没有……

“夫人，您怎么来了？”

子兮闻言转头，只见夫人领着几个小丫鬟进了内室。

夫人朝喜婆微微一笑，然后接过她递过来的白娟，看着上面紧密的文字，淡淡道，“今明赶工也得将喜袍细致的做出来，凉王娶亲，这妖界上下皆极为重视，虽时间紧得很，但也不可粗糙了事，莫让外界看了笑话。”

“夫人说得是。我今日特意带了个小工，她做事细致，今日量身也都交由了她，那喜袍绝对能让王后满意。”喜婆说着还将小工往夫人面前推了推。

小工朝夫人微一欠身，接着继续在子兮身前比划，不一会儿，她双膝跪地，圈起尺子丈量起子兮的腰围来。

趁量取腰身时，子兮干脆将手一松，放任它垂在身侧。

两个时辰已过，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夫人，喜袍是要紧，但这结亲的细节事更是繁杂。夫人若是忙得紧，顾不了子兮，子兮大可独当一面。人手若是不够，子兮也能帮着分担一二，自己的婚事，亲力亲为是最好的。”

子兮朝夫人甜甜的笑着，说出的话皆好听得很，量谁也发觉不到她早生出了二心。

夫人看向子兮的眼里满是柔情，抬手温柔的捧着子兮的侧脸，喃喃道，“真是懂事，结亲哪需要亲力亲为，你安心等着就好，量身结束你就回小院好生休息。待三日后大婚，你终算是功德一件。”

子兮眨了眨眼，不知刚才是否是她看花了眼，夫人的眼里方才还蕴满了水雾，怎才一晃又全都不见了。

夫人将手收回，侧身让了让，对喜婆吩咐道，“快些量身，莫让王后等乏了。”

小工听罢再次上前，拿着尺子立在子兮身前。子兮机械的将双手撑开，任她在身上进行着精密的测算。

她愣愣的盯着夫人，在她看来，夫人和喜婆正热络的聊着婚礼的细节，两人脸上皆是神采奕奕。

不同刚才，现下夫人眼中哪还有泪光，夫人眼中满满都是对即将办红事的喜悦。

子兮松了口气，可脸上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位本可即将成为她母亲的妇人，心下说了无数句对不起。

就算夫人会讨厌她、憎恨她、责怪她，她都认了，可现在，就让她再享受一回难得的母爱吧。

“夫人~”

子兮糯糯的声音传到夫人耳里，夫人立即与喜婆暂停了谈话，转眸看向子兮，柔声道，“可是哪里不如意？”

子兮撅着嘴巴，闷闷道，“没有，我只是想喊你一声，我怕将来就没机会了。”

子兮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根本没人将她最后一句话听清楚。

喜婆看看夫人再看看子兮，突的恍然大悟，脸上随即堆满笑意，上前挥开了小工，拉着子兮走到夫人身前，“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的确是得改口，亏得王后提醒，我这个老婆子倒是忘了个干净。”

夫人一喜，看向子兮急切道，“当真？”

子兮抬起双眸，正视着夫人，吸了吸鼻子后重重点头。

就算不嫁凉王，夫人对她的好她也一定不会忘记，姑且先在这里认个干妈也不错，往后等她回去了好有个念想，不算白来。

“快喊娘。”喜婆在一旁煽风点火，嬉笑着怂恿子兮开口。

见惯人情世故的喜婆多机灵，只经过这短短两个时辰的相处，她早就看出了夫人对这个未来王后的重视，这会儿正巧有个好机会表现，她又怎么能错过。只要这未来王后听她的改了口，她在夫人处铁定是少不了好处。

子兮哪知道喜婆的小算盘，她只知道，对待夫人她是真的生出了不舍，只是现在突然叫她改口喊娘，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努了努嘴，脸色有些别扭。

夫人也不急，脸上只是淡淡的笑着，只是那长袍掩盖下的双手早就揉搓得发烫。

她在紧张。

好一顿犹豫过后，子兮终于鼓起勇气，她一闭眼，下一秒便铿锵有力道，“娘！”

这一声“娘”叫得很果断也很响亮，同时也震慑住了屋里屋外的一众人等。

赋凉也不例外，他刚迈入屋子就听见了这一声称呼，伴有惊讶、伴有莫名，他脚下顿住，不再往前去。

夫人鼻子一酸，这一声娘无疑让她卸下了一切，在这里，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凉王之母，她只是一个脆弱敏感的母亲。

“自凉王继位以来，这声娘我盼了很久，如今总算是盼到了。”夫人拉起子兮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往后你与凉王定要和和美美，妖界众生全都倚靠在你们身上，莫让他们失望。”

子兮配合着点了点头，她不想令夫人失望，可她又一定会令他们失望。

就在婆媳两人亲密谈话时，一声冷冰冰的嗓音却传了过来。

“妖界众生皆有自己的命数，从不必倚靠任何。”

赋凉从门外翩然而至，踱着步进到内室，冷着面孔负手而立。

“凉王。”

喜婆和小工纷纷向赋凉行礼，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没好气的看了眼赋凉，对这亲生儿子，她还真是没办法。说的话做的事全都不入她的眼，外人都说骨肉情深，可她的情怎么就愣是深不了呢。

现下她还真得疑惑一二，她究竟是要娶媳妇还是嫁女儿，一想到子兮日后得与赋凉日夜相伴就不自觉的为她捏一把冷汗。

论谁顺眼，还是子兮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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