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作者:浅本 | 分类:都市 | 字数:143万
本书由华夏小说网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85章 坦白不从宽
杨缱被一路拉到了佛堂角落的一间静室, 跨过门槛时瞥见无霜木着脸站在门口当门童, 无泽笑嘻嘻地对她眨眼, 无雪则竖起大拇指, 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县君厉害’, 无风拦下了现身的暗七, 为两个主子说话创造了个无人打扰的安静环境。
……这帮暗卫可戏真多。
静室不大,青石地砖上孤零零铺着一个蒲团,门一关, 整个室内便安静得仿佛一方隔绝于世的零落空间。杨缱抽回手, 仰头看着眼前人, 后者也垂眸望她,半晌,少女启唇, “你要是想为她求情……”
“我只想同你单独待一会。”季景西打断她。
杨缱住了嘴,顿了顿,哦了一声, “殿下他们还在等, 你有话便说。”
“让他们等着。”季景西因她提到季珏而有些不愉, 口吻略淡, “年节都快过完了我才见着你,还是碰了巧,下次见还不知是何时。”
这话带着几分赌气, 又像撒娇, 直白得过分。杨缱本能地躲开眼前人的视线, 微微偏头抿唇,“大朝会后的宫宴上才刚见过。”
“是。”季景西撇嘴,“隔了你八百里远的见,打招呼也不应,跟没瞧见我似的……”
少女羞赧地红了脸。
静室里重新恢复寂静,跌宕的情绪才刚缓和下来,眼前人炽热的眼神又令她不由自主地紧张。杨缱不知不觉绷紧了身子,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越来越粘稠暧昧的氛围,心下咀嚼着字眼,刚抬起头,对面季景西却忽然俯身凑近,飞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两人一触即分,杨缱蓦地瞪大眼睛,待反应过来时,手指一动。季景西顿时条件反射往后躲,“佛门重地,县君大人别冲动!”
……你够了!!
“你还知道是佛门重地!”少女双颊飞霞,狠狠瞪他。
她气得不轻,可这副模样落在季景西眼中,好看得像是能吸走整个神魂,令他越发手痒难耐,想将她抱个满怀,拆吞入腹揉进骨血。
于是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不是佛门重地就行?”
“……”
杨缱只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烧起来,忍无可忍地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闭嘴!”
吃痛地抱着腿原地跳了两下,季景西艰难地咽下差点冲出口的痛呼,缓了缓才不甘心地嘴里咕哝道,“打是亲骂是爱,嘶,本小王不跟你计较……”
“你还说!”
一个眼刀甩过去,后者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那股子疼渐渐消去,季景西可怜巴巴地看她一眼,唉声叹气,“越来越凶了……”
杨缱索性背过身不理他。
黏巴巴地厚脸皮凑到她面前,季某人那张漂亮的令人发指的俊脸上漾出笑,“也没说错啊,以前都不过口头上逞逞威风,今儿都敢把人扔水里了,还不凶?不过挺好的,赶得上本小王几分风采了。”
“……这是夸还是损?”杨缱无语地看他。
“当然是夸了。”
还不如损呢……
少女忍了忍才没没把这话说出来,“真不是要求情?”
季景西顿时哭笑不得,“哪那么多心思啊宝贝儿,我给谁求情也不会给丁语裳啊,没亲自动手把她扔出去就不错了。要不是爷这尊贵的手刚擦干净,还轮得到你呀。再说了,我求情你就给我面子?”
“那要看你诚意了。”杨缱一本正经道。
“我没诚意!”季景西跳脚,“一个铜板的诚意都没有!你想都别想!”
杨缱可惜地叹了一声,“那算了。”
还来劲了是不是?
被这丫头气得发笑,景小王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冷静,严肃道,“两年前丁志学来京城走动谋官,我与他在醉云阁巧遇。他同朝中几位同僚结伴而出,我则与顾亦明、陈泽、孟斐然一道。由于陈泽父亲也在,便停下寒暄一二。之后,丁志学送完客,去而复返,又去包厢见礼,并顺势相邀三日后赏脸画舫一游。”
杨缱怔愣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终于要解释他与丁家父女如何结怨之事了。
顾亦明、陈泽都是南苑十八子,前者是顾家宗子,后者则是江右陈氏一族的子弟。
陈家也是大魏朝有名的望族高门。这里的陈氏,与礼部尚书府、也就是陈朗他们家祖上有着那么点关系,只不过这关系都已出了五服九亲,陈朗祖上数个八代兴许能与江右陈氏攀扯上。
说白了,陈泽与陈朗不过同出一姓罢了。
“……陈泽啊,我都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杨缱感慨。
自打三年前离开南苑,她便与当年的许多同窗渐渐生疏,此时乍一听季景西提起,这些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陈泽的尊上,两年前还是吏部尚?去年陈伯父致仕,陛下追荣其太子太保,可谓尊贵一时了。”
吏部尚书,主管官吏任命、考核等,丁志学若是想回京任职,同陈泽的父亲交好倒也正常。
她一下便点出了重点,令季景西再次面露惊讶,“看来这个年节,阿离在这方面着实下功夫了……没错,丁志学的确是寻了时任吏部尚书的陈太保,不过谈的结果如何你也看着了。”
杨缱点点头。
显然丁志学并未走通陈太保的路子,否则他也不会如今还在宣城任太守。
而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按理说,她父亲杨霖作为百官之首,辖吏部多年,丁志学既然是杨霖旧部,想从地方调回京中,找他父亲岂不是更方便?陈太保当年也是唯杨霖是尊的啊。
她默默想着,也没开口,只认真地听季景西继续道,“三日后我应邀赴宴,同行的还是顾亦明和陈泽,小孟有事没来。丁志学倒也识趣,露了个面便去了另一处,留下他的义子丁书贤相陪。我便是那时候见到丁语裳的。”
听到这里,杨缱依然没听出他与丁家父女有何过节,反而觉得丁志学此人的确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过回京走动而已,竟是连季景西这个闲的发慌的亲王世子都交好。
“然后呢?”她问。
对面,季景西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
“嗯?”杨缱不禁追问。
对面人略有不安地摸了摸鼻尖,“我,那个,那晚酒饮的多了……”
“……”
绯衣青年左顾右望半天,最后心虚地将眸光定在了头顶的房梁上,声音低如蚊蝇,“人吧,黄汤灌多了就脑子不清楚……然后就容易犯错……”
“所以?”杨缱试探着接了话,“你做了什么?”
季景西尴尬一咳,小心翼翼地扫她一眼,在少女澄澈的眸光注视下,抖了好几下唇才破罐破摔地承认道,“……将丁语裳认成了幽梦……”
“谁?”他声音太小,杨缱险些没听清,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勉强唤醒了残存记忆,“哦——明月楼的乐姬,幽梦姑娘。”
她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吓得季景西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抖了几抖才勉强站住,却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眸子,只乖乖一副认错悔改的模样笔直地立在她面前,举着手斩钉截铁地发誓,“我没干出格之事,真的,宝贝儿你信我!”
如果说,当年在南苑时的季景西还只是被人称作‘京城鬼见愁’,那么自打他与杨缱从北戎人手里死里逃生、且不再去南苑书房点卯之后,景小王爷的“鬼见愁”名号前头就多了许多前缀——什么浪荡啊、纨绔啊、膏粱子弟、不堪大任、沉湎酒色、斗鸡遛马、不务正业……
总之一切能形容人堕落无能的词汇,按在他身上都行。
论盛京哪位公子哥最能浪上天,唯燕亲王府季珩莫属。连杨缱这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号,可见他当初疯的有多过分。
接下来的事,景小王爷用最精简的字眼说了一遍。
其实,他之所以能将丁语裳认作是明月楼的幽梦姑娘,不过是因丁志学、丁语裳父女联手给他下了套而已。这个套说不得有多过分,无非是待众人酒酣耳热人半醉时,丁七小姐换了身乐姬装束,蒙了面,为他跳了一舞。而丁志学虽然知道此事,却没阻止,甚至乐见其成。
以景小王爷所生长的环境,他就是做梦也没想到,那日画舫上出来跳舞抚琴、小意切切为他斟酒说笑的女子居然是个朝中大臣之女!
朝臣之女啊!哪家的朝臣之女会在画舫上给他们这帮王公子弟弹琴跳舞的!
他当对方是乐姬,对方当他两厢情愿。以景小王爷这等纵横声色场合的功力,加上他那张惹事的脸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就能轻易俘获一个女子的芳心,丁语裳不对他念念不忘才是怪了。
“……之后的事我不说,你大约也能猜着。”季景西闷闷道。
杨缱想了想,歪头,“丁家事后要将丁语裳许配给你?”
景小王爷委屈地点头。
季景西此人,最是忍不得谁算计他。别说当日是丁语裳,就算换了苏襄陆卿羽、换了某个身份地位更为尊贵的世家女,在那种情形下他依然敢毫不留情地将人怼回去。
放眼全天下,景小王爷只对一个人献出过他全部的尊重、真诚、礼数、克制,甚至是自尊。可偏偏那个人,在那个时候,眼里没有他。
“季珩你……”
杨缱深吸一口气,满脸都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大字,憋了好半晌才开口,“丁家要你娶丁语裳做什么?是你能让丁志学回京,还是你能为丁书贤谋个要职?除了能送丁七一场尊贵前程,连带着让他们丁家攀上个皇亲,这亲事也没别的好处了吧?”
季景西目瞪口呆:等等,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
我有那么糟糕吗?!小王爷心凉得像是吞了一大口冰,“宝贝儿你这般说,不如给我一剑!”
杨缱定定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再次战力不安,这才淡淡开口,语调出奇平静,“小王爷,您告诉我,我哪说的不对?两年前的您什么样,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这个人的黑历史,可谓是罄竹难书。莫说是丁语裳,单只是她听过的有关“燕亲王府景小王爷”的流言蜚语就能从朱雀门堆叠到香茗山。
画舫游湖、佳人相伴这等事,相比起他干过的更轰轰烈烈的那些事迹,简直连前五都排不上。
若非杨缱认识他十年,与他喝过酒,对过文,下过棋,同过窗,吵过架,逃过命,知道他这个人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堪,他们兴许连朋友都不可能做的上。
季景西:“……”
这一言不合,就用上“您”……
我家阿离,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怎么办,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