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玄七瞅瞅他邪佞的笑意，再瞅瞅那摆放在石壁上的一排排的琉璃罐子，泛着幽幽蓝光的鲛人精的油脂。突然，她感觉到整个天都塌了，昏天黑地的向她涌来，而她深深的浸泡在鲛人精幽蓝色的油脂里溺死过去。

内心的深处，她有多少次的抵触她所看到的、所感知到的、还有她所猜想到的一切......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无风的床铺上，那棵宽大的梨花树下，无风正在酌茶，他见玄七醒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起身来到她的床沿，坐下说道：“醒了？”

玄七裹着棉被，点了点头。其实她并无感觉到冷，只是觉得心里凉凉的。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那是一种无言的尴尬，可能无风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玄七表达他心中的想法，而正在寻找能说通的辞藻。而玄七呢？她应该是在猜测无风到底会怎么和她开口吧。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无风伸手，火热的手掌抚在玄七的脸上，热热的、烫烫的。为了他这个举动，玄七裹着大棉被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她清楚，风在于她有事要说。

“怎么了？”玄七先问出口道。

“在想，你可能不知道你是谁。”

“我？”

“是的。你不是玄七，也不是无花......”

“那，那我是谁？”玄七真的不希望从他的嘴里说出自己的秘密。

“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我是知道一些。”

“我不想知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只想问你一句，夜落梨花飘的那晚，你对我说的话，还算数么？”

“怎么会不算呢？”玄七激动到伸出自己的手，紧紧的攥住正在摸着自己脸颊的无风的手，时至今日她是有多么后悔当初说过那样的话，做过那样的决定呢？

“风，我对你的心不曾变过。”不管，你怎样对我......

“那好。”风满意的笑道，他实在是太得意了，直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玄七的表现亦令他满意不矣......

“你知道小鱼儿是你的前身？“

玄七点头。

“那你知道剐妖台下，小鱼儿灰飞烟灭，不在五行中，更不在六界轮回？永生永世。”

玄七依旧点头。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吧。”

玄七机械似的点了点头，旋即头又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无风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搂着，而此时的玄七正渴求的需要他的这般环抱与爱抚。因为，她的心里冷到发寒，尽管她的皮肤都要被他烫化了......

她大体能猜得到，但是此刻，她选择装作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静静的听着无风的叙说......

“这个世间，没人能救的了你。就算是女娲娘娘神器的抟沙钟没碎的话，它也救不了你。剐妖台下，是我去寻的你，用的正是这鲛人精的不腐不化的油脂。“

玄七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猜到了，在也念若有若无的言语中，她猜到了......

“我只捡回了你心中现在存放的那块晶石。小鱼儿生前我并未与她有过什么交集，可我知道她身上背负着七日皮。若我设想没错的话，那七日皮会映射在这颗晶石上，而现在寄存在你心中的同时，你也会得到这个七日皮的。”

他说的没错，她已然得了七日皮。

“琳琅央求东方青帝真人帮你做了梨花身，因为你无法转世去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或者草木那样的活着。我们逆天改命，用了禁术，试了无数次，终于将你做成了一个木头人。可你无知觉、无思维、更离不开血。”

“风，你记错了吧。我能思考也能说话啊？”

“是啊，我说的是你最初的时候，第一次木头人时候的你。”无风换了一个姿势，他将玄七往他自己身上靠了靠，那个不曾显露出来的慈爱模样，那个光环笼罩着他，像个宠溺儿孙的父辈一样，而玄七就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你果然得了七日皮，重做了六次木头人之后，你看，这第七次的你如今活的多好啊！”风是高兴的。

“是么？”玄七小声应和道，她不知道他的喜从何来......

“那你知道这个七日皮是什么么？”玄七不解的问道。

风摇头，“我也参悟不出。”

玄七不曾怀疑风这一点，既然风都不知道，那普天之下，满六界之中又有谁知道这个七日皮到底为何物呢？

风看出了她的疑问，手抚在她垂地的长发上说：“等空见着了琳琅，你可以问一下她。”

“她知道？”

风笑笑，不再言语。

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呢？现在应该全部都知道了吧？

无风重新又将手抚摸在她的脸上，她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风。”

“有。”

果然如此。

“什么？！”

“我想要南蛮大荒狱界里的东西，无花。”

“那里的环境不比剐妖台下好多少。所以呢？”

“杀尽鲛人。”

“它们一定要死么？”

“不然，谁可活？七圣主。”

玄七迟了一秒，答道：“是，上圣。”

她可曾有后悔过当初的这个决定？往事已然如烟，大错已经铸成，她还有什么可以去得到原谅的呢？

她为了风，杀尽了鲛人，覆灭了天下，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可叹，一腔热血，满腹真心，到头来换得什么呢？

她蜷缩在无风的怀中睡去了，虽然灼烫难耐，但是她忍住了，她觉得为了爱，她必须要去承受这些。这样，将来她才会和无风站在一起......在梦里，她像烧化的蜡烛一样，化成了一滩蜡水......

当她从噩梦中挣扎起身的时候，无风已经不在了，游云堂主坐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一身水青色的袍子，说道：“醒了？换上这件吧。”

玄七摇了摇头，道：“给我拿件深色的吧。”

游云堂主没多问一句，便吩咐身边的婢女去取来一件玄青色的衣衫同玄七换上，漆黑一片，连个装饰的绣式都没有。像个祭奠的葬衣。可玄七却面无表情的对着镜中的自己，毫无声色的说着：“黑的好深。”

“七圣主，如果不喜欢这个样式，再换。”

“不了。”玄七手一扬，攒着丸子发的一根玉簪子被她拔了下来，长长的发丝慵懒的散开，铺在黑黑的背上，原先那如此可爱、清纯的玄七悄然不见了踪影，此刻的她，长发遮面，只露出三指见宽的面容，阴郁黑暗的有些吓人。

“您没事吧？”

“游云堂主，你跟了无风可曾后悔过么？”

“我是我，不曾属于任何人，也并不曾谈过后悔二字。”

玄七自此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默默的跟着已经编好的队伍出发，猎杀。然而我，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何能在那一刻，做出那样的决定，干出那样的事？也许，真的要等到时过境迁，我才能明白，人有时候做出的一些决定真的很离谱、很不靠谱、还有会伤害到一些人......我们不加思索的去做这样的决定，真的很难考虑的面面俱到，尤其是在为情所困、所迷惑的时候，就更无法保持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