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虚梦
作者:言一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4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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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请安
次日,常直早早便醒来了。昨天桃花临走前,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严府都是在辰时初请安的”。初来乍到,又寄人于篱下,礼数自然要做到十足十,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兰花、樱花倒也伶俐,早早就准备好妆洗之物,服侍常直净了手和脸。梅花侍候她换了衣服。伍娘则帮她梳了个垂髻,于头顶处将碎发弯成半圆,再将发尾拨往肩膀处,头顶上插着支蝶形珍珠钗,倒显得娇俏可人。再配上那一身青绿色长裙,更加清秀娇丽了。
梅花道:“常小娘子这一身打扮可真真好看极了。”常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褪去了疲惫的风尘味,往日的常家小娘子自然又回来了。伍娘则在一旁笑看着,欣慰得很。
接近辰时时,常直由梅花伴着,前往老太君所居之处——端雅堂请安。刚到之时,门前仅有一丫鬟侍立着。她一见到常直过去,笑盈盈地道:“常娘子来得可真早,老太君刚起床,这回正在洗脸穿衣呢。”
常直刚要说话,里屋便传来桃花的叫声:“睡莲,老太君说,外面凉,请常小娘子进来。”常直便随着睡莲进到里屋。这间厅房不大,却气派得很,正中摆放着一张黄花梨做的玫瑰椅,后面是长条案,左边放着一个撇口长颈、圆腹圈足,腹部画些青花缠枝莲的花瓶,瓶上插着数枝兰花,上面还有几滴清露,显然是刚摘下来的。右边则放着一面四神纹铜镜。厅房左右一溜湘妃靠背椅,竹黑漆上描着金菊蝶纹,低调中带着几许奢华。
睡莲让常直坐在椅上,双手奉上热茶,笑盈盈地道:“娘子请用茶。”说完屈了屈膝,自行又退了出去,想必又站在门口迎接其他人了。果然,须臾工夫,便听到门外传来睡莲的问候声:“大夫人早。”帘子一晃,明暗间,便见到睡莲挑着帘子,严大夫人气纠纠地进来了。常直忙站了起来,向其福了一礼。
严大夫人身后跟着一胖一瘦的两小子和两个扎着两把头的小娘子。两小子皆比常直大,约12岁左右。胖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看着便觉不安份,刚看到常直,眼睛一亮,那笑意里满满的意味,让常直浑身一抖,层层不安涌了上来。瘦的则目不斜视,尖尖的嘴紧抿着,三角眼里似乎只有地面,再看不到其他的了。两个小娘子身量皆比常直高些,走在前边的长着一张鹅蛋脸,虽衣着简单,却也掩饰不了那生来的美丽,只是,这份美丽终究多了些许不甘。后面的小娘子则是一张倒三角型脸,小小年纪,看着便觉妩媚。只是,这一份妩媚里又多了几许单薄。
严大夫人刚看到常直,愣了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遂坐到前边左边的湘妃椅上。跟着的四人则整整齐齐地站立在左边的最下面。一切皆寂然无声。常直见了,忙走到右边站着。严大夫人见了,又是一哂,拿着睡莲递上来的茶杯,轻轻地呵着气。
不多久,严二夫人、严四夫人相继来了。自然又是一番屈身见礼的。不过,人再多,屋内都是寂然无声的。可见严家家规素来便严。严二夫人身后跟着个形容清秀的小子,约五六岁,眼睛滴溜溜乱转,见着常直,咧嘴一笑,小小的眼睛满是纯真。倒让常直的心下一软,回了他一个笑容。他越发笑得开了。此时,上面传来严大夫人的咳嗽声,他忙忙敛住了笑容,屁颠颠地跟着母亲走,边走还边回头向着常直笑。这一丝温暖直击常直的心际。
严二夫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年方不过十六七,长相敦厚。见及常直,微微一笑,大家闺秀的礼貌风范。常直回了礼,她倒怔了一下,随即颔首回礼。
严四夫人身后跟着严穆和严弱。严穆仰得高高的头仿佛睥睨众生般,眼都不扫常直一下,随着母亲向严大夫人福了一礼后,便径直走至后边站着了。严弱则随着姐姐行礼后,头却一直低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仿佛要盯出一个洞般。
最后进来的是严三夫人和严灵。严三夫人依然一副雄赳赳的样子,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了一屋的阳光。当屋里的小辈向她行礼时,她恍似未见般径直走向座位。常直略微尴尬。再看及其他人的脸色时,一切如常,仿佛习惯了般,随即坦然了。
随后的严灵一见到常直,眼一亮,立刻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嘀嘀咕咕的问起她来。比如“昨晚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吗?”、“什么时候咱俩踢一下毽子”,又或者结伴画画,诸如此类的。直到严三夫人咳嗽了几下,她方恋恋不舍的放开常直,站至末位。
很快地,严老太君便出来了。她身上穿着暗青色杭绸的对襟直沃,额头戴着五色锦缎缀以金珠深色抹额。桃花将她扶到正座上坐下,严大夫人便带领着众人依次序给她行了礼。礼毕后,老太君向常直招了招手,让她至跟前来。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着“昨晚睡得可好?”、“丫鬟婆子可使得顺心?”等等。
直待常直的回答让她都满意后,她方环顾几位媳妇,道:“昨天各房可有事?”
严老太君虽然已经将管账的事交到严大夫人手上,但每天请安时都会循例问一下各房的情况,这个习惯绵延了数十年,自然不会一下子便更改了。
四下寂然,屋外的蝉声让人听了空落落的,回荡在这屋内,充溢了整个空间。
严大夫人站了出来。她先向老太君行了一礼,遂再道:“娘,两年前,钰儿刚到严府时,您便说了,她是客人,不用跟着我们在清晨向您请安。现如今,常小娘子既然也是客人,想必也应该跟钰儿一样吧?”她拉了拉嘴角,直直地看着上座。
这话一出,屋内个个都低下了头,常直恍惚听到严三夫人“嗤”的一声,待再听时,又没了,只觉得一股热浪不断地涌上来,屋内静默的气氛让她差点透不过气来。
老太君笑了,看着严大夫人,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道:“直儿自然不用每天请安,只是我想时时见到她罢了。难道我这老婆子想见什么人,也要向你申请了吗?”
众人的头越发低了。但细细看去,还是各有表情的:严大夫人的脸上阴睛不定,严二夫人的眼神闪烁不安,严三夫人幸灾乐祸,严四夫人隐晦难明。其余小辈皆屏声敛气,仿佛害怕出一丝儿气便会被吸走似的。
肃然间,老太君的话又在上方响了起来:“何况,直儿是什么身份?你那个钰儿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数?”
屋内一阵寂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