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是严力打的。

他也上过战场，自然懂得打鼓的节奏。战场上的鼓声震天动地，惊破山河。

不过，眼前的都是深宅妇人，自然不适合打那种鼓声。沉吟了一下，他便打了起来。

帕子在几人间轮回，等到鼓声一停，帕子刚好停在严鹤鸣面前。

老太君拍着手道：“刚才还说走呢，这不，就偏不让你走。快快作诗，作诗。要不就以酒代罚。”

老太君闹起来倒有点像小孩子。严鹤鸣无奈一笑。

严宏家的也道：“就是啊，鸣哥儿可不能耍赖。这几个小娘子都看着呢。”

他对面的常直抿嘴一笑。严穆严弱已放下心头大石，心情大好，此刻也斗着胆子跟着起哄。

严鹤鸣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后面传来严灵的声音：“祖母，你们在玩什么？”

他们回头一看，严灵蹦蹦跳跳地跑了上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边追着边哄道：“灵小娘子，小心点。”

老太君甚是愕然，只见常直一笑，道：“我估计灵妹妹今晚会很无聊，便跟三夫人说了，让她跟我们一起赏月过中秋。老太君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老太君笑着道：“怎么会？人多热闹些。”沉吟了一下，又道：“那就把诺姐儿、娜姐儿、攼姐儿都叫来吧，也热闹些。”

桃花应了声是，便自吩咐下去了。

不过一会，严娜、严攼便来了。去叫严诺的丫鬟却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她小小声道：“诺娘子说她到底是大归之人，怕不吉利，就不来了，还请老太君见谅。”

“什么话？什么不吉利？没有的事。”老太君沉下脸来，又转向桃花，道：“你亲自去叫，务必请她过来。”

桃花应了声是，自便去了。

这厢，老太君笑着对严鹤鸣道：“鸣哥儿，你可不要想着趁此机会便耍赖，这些妹妹们都看着呢。”

刚才常直已对严灵、严娜、严攼说了游戏规则，也知道第一轮应该是严鹤鸣作诗了。

严灵便大叫着：“鹤鸣哥哥，快点作诗，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不然鼻子会长长的。”

众人皆笑了。严攼扫了众人一眼，又见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严灵，显然很是喜欢她这样乱闹，便马上道：“就是啊，鹤鸣哥哥如果不作诗，也要喝酒代罚。刚才灵小娘子都说了，那些军士闲来无聊就是这样做的。想必之前鹤鸣哥哥也在营帐玩过这种游戏吧？”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了。只有严灵依然晃着脑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严攼犹不自知，待要再说，却瞥见一旁严娜不经意的笑容。这种笑容她见得多了，便是对方觉得自己做了蠢事之后的笑容。

严攼虽然素日脑袋都不太灵光，又想出风头，亦想百般讨好老太君。不过此时她仍然觉察到了异常的氛围，想再说些什么时，便见对面的常直冲她摇了摇头，她看了看老太君沉下来的脸色以及严鹤鸣已没有笑容的脸容，遂不敢再说话，只扯着帕子垂着头。

严灵则在一旁扯着鹤鸣的衣袖，嘟囔着说：“鹤鸣哥哥快作诗，快作诗。”

严鹤鸣一笑，道：“好吧，既如此，我便献丑了。”

严攼听了，方暗暗松了口气，又见严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觉气从心来，这小蹄子，总有一天我要她向我求饶。严攼暗暗地道。严娜却不再看她，只微笑地看着严鹤鸣。

严鹤鸣沉吟了一下，遂吟了起来：

雪尽风凛鹰眼争，蹄声马啸鼓声震。

铁血男儿洒泪痕，万里白枯谁人知？

此诗一出，全场寂然。在场众人都颇有点诗文功底的，自然了解这首诗当中的意义。虽然她们没有亲历过那种残酷的场面，但眼前人的双腿废了已成事实。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到一个深居简出的侯爷，这当中的心酸谁会懂？

可有人就懂了。

常直笑道：“侯爷这首诗如果放在营帐里，想必会引起很大的共鸣。以前我与父亲一起时，也曾作过类似的诗，侯爷可想听？”

未等严鹤鸣说话，严灵已拍着手道：“想啊，想啊，想必常姐姐作的诗是极好的。”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好的？”常直笑道。

“因为你是极好的，你作的诗肯定也是极好的。”严灵睁着大大的眼睛，大声道。

众人皆笑了，老太君更是笑出了眼泪，一边指着严灵一边道：“这丫头，这把嘴最甜不过了。”

刚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过。

常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说得对，这首诗父亲都说是极好的。”说着，便吟了起来：

滚滚长江天上来，茫茫沙漠无尽头。

金戈铁马踏胡贼，万面鼓声齐上阵。

此诗一读完，顿觉豪气上冲。铁血男儿的形象栩栩如生立于眼前。

纵然那些小娘子未曾见识过战场，此时也感觉到塞边战士的英雄之情。

严鹤鸣与严力更是感同深受。他们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她是懂的。她不像深闺女子般盲目崇拜，也没有战士遗孤的哀怨。

她懂他们的豪情壮志，也懂战争的残酷。

以前，严力不过是觉得她比一般闺阁女子少了些深闺幽怨，多了份乐观。加上侯爷似乎又甚是青睐于她，便极力撮合二人。

可现在，他倒觉得如果侯爷此生没有娶到此女子，想必会成为生命中最大的遗憾。

严鹤鸣心里也百感交集，他没有想到，她竟如此懂他。

老太君与严宏家的本是人精，自然也看出来了。她们抿嘴一笑，待想再加把火时，桃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老太君，严诺小娘子到了。”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身穿一件青色薄衫，拖着山茶掐牙镶边长裙的严诺逶迤而来。头上只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根银簪子，不过脸上的光采倒比之前多了几分。

她身后的春花和小青各自提着一篮子，待向老太君见了礼后，便将小篮子上的点心一一摆放于案上。

有海棠糕，琥珀色的糖浆，豆沙馅心，由7个模孔拼成一朵美丽的海棠花，上面还加上果丝，瓜仁，芝麻等点缀着。曾有诗赞颂：海棠饼好侬亲裹，寄与郎知侬断肠。

还有葱猪肉糕，金钱方糕，松子黄千糕和松仁椒盐夹糕等。洁白晶莹，葱香翠绿，软糯湿润，看着便让人想吃。

严灵忽道：“鹤跃弟弟最喜欢吃葱猪肉糕的了。”

童言无忌，却激起了千层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