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二十年前沧海老人被武当七剑镀上了苍崖岭，一番生死大战之后，两败俱伤，落下悬崖得以保全。然而随后却又遭遇了一位道门高真，断了他双足，从此名震天下，盖压武林的沧海老人，几乎沦为了废人！

然而，沧海老人本来就精通中原武林的种种武功秘术，称奇天下，纵横睥睨。就算是肢体不全，短暂消沉后，在苗疆归隐。然而他这么位枭雄人物，岂能甘于平淡？二十年来，他把自己不得不退隐苗疆的无奈、痛苦、悲愤，糅合成曲，创出了一门别开生面的武学，唤作“奈何曲”，之中微妙之处，专门夺人精神，消弭意志，最终在一种无可奈何的失落、绝望中死去。奈何奈何，未尝就没有奈何桥的意思。

眼下落在周云舒耳中的屡屡笛声，就是这门武学小试牛刀。其实何止是周云舒受了影响，就是张芜荻，在被笛声影响了心神之后，招式之间也是不再衔接流畅，在与阿诺的打斗中，竟是落入了下风！

其实，此刻落在周、张二人耳中的笛声，不过是这“奈何曲”的前奏，博学的沧海老人自诩风雅，给起了个“断肠泣血”的名头。在知道自己调教二十年的阿诺，居然不能敌过两个年不过二十的小辈，沧海老人就已经有了使出这一奇招，为其弟子临场助阵的念头。

周云舒让过阿诺，剑指自己的时候，沧海老人几乎想都没想，好整以暇的把笛子横在唇边，吹了起来。毕竟他自己虽然功力惊世骇俗，此时其实已经参破了练神返虚的奥妙，只是行动不便，真打起来，也未必能是周、张二人的对手。

当然了，沧海老人似乎也不需要真正的与人动手过招，以他的境界，只要不想，天下有几个能近的了他的身？

这笛声一起，果然就见了奇效。周云舒剑招大失水准，被沧海老人轻飘飘的打发过去。须知道，“断肠泣血”功力不足的人听了，立刻就是如呆如痴，紧接着恍恍惚惚难以自持，直到笛音转换为一尖锐音阶，配合着沧海老人的神妙异功，直攻脑海，伤及中枢神经，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早在动手之前，阿诺就已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塞了一个小小木珠，木珠上面颇有些小机关，正是沧海老人配合着自己的杀伐笛音设计。如此一来，便能化奈何曲凌厉的笛音为柔和悦耳，彰显平衡之妙。是以周、张二人身手大打折扣的时候，阿诺却能全力以赴，压制张芜荻。

观周张二人，一身玄门内功最是精纯，长养精神。是以在猝然听闻之下，犹自能保持神志清醒。甚至振作起来，还能酣战一场。单凭这个，就足以让沧海老人高看一眼了。

叱咤一声，周云舒长剑回旋，长空里好似田坤倒悬，垂下白练一匹！沧海老人心中微微吃惊，倒是小看了这小辈，居然还能让自己惊艳。只是周云舒剑术妙则妙矣，想要对付沧海老人，却还有些不够看！

像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其实不过是笛音里的一个变调，周云舒心神一紧，随即长剑光华一暗。紧接着，沧海老人衣袖无风自动，罡气翻卷中，狠狠拍在了周云舒腰侧。周云舒吃这一击，整个人都抛飞了出去。在空中一连五个翻滚，才算消去了沧海老人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落在了张芜荻身侧。

长剑垂下，剑上点点殷红。那是方才周云舒回旋一剑的时候，固然被沧海老人笛音影响，吃了这老怪物一招。但他也不算吃亏。掌中剑在最后关头微微多了几个变化，就是这几个沧海老人也没看出来的变化，让周云舒捡了个便宜。

一截衣袖滑落，露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面一道尺许长的口子，似乎在说明着沧海老人，其实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不可战胜。挨了周云舒这一剑，沧海老人原本维持着的从容姿态也就荡然无存，就是笛音的攻击力，似乎也打了一个折扣。

沧海老人还在吹奏着长笛。许是周云舒那一剑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耻辱，一张瘦削的脸隐隐有些发紫。笛声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落在周张二人耳中，是那么的枯寂、无奈，就是真气，似乎也不能操控随心了。

“这老鬼行动不便，功力虽然深不可测，但也并非不可力敌！芜荻，你小心些！”一句话交代完毕，周云舒便要再次挺剑而上。只是这时候u，那阿诺却是不会再给他去袭击沧海老人的机会了。

苗刀一亮，勾勒出曲曲折折的一条溪流。他被沧海老人调教二十年，手上自然有非凡绝艺。这一刀，刀光汇成溪流，偏偏带着一种回环往复，周而不殆的味道。周云舒才自出剑，竟然又被封了回来。

就在这时，张芜荻贴着周云舒的身子，斜斜刺出一剑，配合着周云舒的动作，拆解了阿诺的这一记刀法，正要在进一步，长剑蜿蜒，拖住阿诺苗刀，给周云舒创造机会，先解决了这个小的，再去找那个老的麻烦也不错！

然则此时沧海老人的笛声又是一个变调，周云舒第一个感应是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全身上下，便似被一种奇异的力道所紧紧束住，这种完全来自自身的控制力道，较诸敌人的力量更为可怕，几乎超出了周云舒的见识。

第八十六章 奈何曲

一惊之下，不容周云舒心存二想，已经错失了攻击阿诺的机会！“当心些，这老鬼的笛声没那么简单！”张芜荻比周云舒更为不堪，说完这句话，竟是双膝一软，总算周云舒反应的快，在猝然眼前一黑之后，近乎本能的爆发一身真气，才算解脱困境，扶住了张芜荻。

然则这时候，身前大敌阿诺已经投身进招，只见得这厮两手一分，掌中苗刀竟是一分为二。紧接着他就发出了发出了夺命的连环招式！两口苗刀，形成两团眩目奇光，挟着凌厉的疾风，直向周云舒、张芜荻当面劈来！

其实强如周云舒张芜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那种任人宰割之人？就算是真个十死无生的绝境，他们也能用掌中长剑，斩出一条生路！奈何这一上来为沧海老人笛音所惑，以至于英雄无力，屡屡受到束缚。沧海老人何等厉害人物，用了二十年苦心孤诣才创出来的绝学，自然有其可称道之处。一旦落入觳中，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摆脱影响的？

其实以他们的定力，若无身外强敌干扰，沧海老人的“断肠泣血”笛音尽管厉害，却也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若是给一些时间，总能摸清窍门，琢磨出破解法门。只是莫说沧海老人，就是眼前的阿诺，又岂会给他们丝毫机会？

阿诺的双刀简直快到了极点！周、张二人猝然间从沧海老人的笛音攻击中回神过来，其势已有所不及。这时候，来自阿诺的两口苗刀的刀光，简直已经贴到了衣服上！

万般无奈之下，周云舒和张芜荻几乎是做了同样的选择——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对着阿诺使出了极具威能的的“推心一掌”。若是阿诺一刀下去，保管周、张二人神仙难救。但与此同时，阿诺自己也免不了被沛然掌力击碎心脉，同样的必死无疑！

这也只是无可奈何的发泄罢了。张芜荻经历沙场，这等手段本来就是惯用了的，就算死，也绝不让对手讨得了好。倒是周云舒，其实一向是不屑施展这般玉石俱焚的手法，只是这时候，哪里还想的聊那么多？不过是在这个世界多番厮杀争斗，培养出来的本能罢了。

然而死生之间，谁能从容慷慨？至少，阿诺是不肯陪着周张二人共赴黄泉。

既然不愿意同归于尽，阿诺的招数就不可避免的有了那么丝迟疑，给了周、张二人一线生机！阿诺略一迟疑，时机顿失。其时周、张二人的掌力，已似排山倒海般向他身上攻来，此时此刻，就是他不想后退也是不能的了。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笛声兀自呕哑嘲哳。现场的三个人，有似分飞劳燕，霎时间向两下里分了开来，凌厉的攻杀毒招，瞬间化为乌有。对阿诺来说，不啻丧失了最佳的出手良机，周张二人意外的绝处逢生。只是那怪异的“断肠泣血”笛音，井未中途停止，对于周张二人来说，无疑是施加在心灵上的极大威胁。

还是那句话，若是在最开始就真充耳不闻倒也罢了，一经留意倾听，再要不听，那里有那么简单？一刻没有摆脱笛声的威胁，阿诺就有的是机会。只是就算此刻周张二人愿意舍下阿诺，直接攻杀沧海老人，其实也没了机会。阿诺仗着沧海老人“奈何曲”的助攻，拦下两人并非难事。

笛声悠悠，厮杀却是不能停歇。周云舒传音张芜荻道：“这老怪的笛声并不是无敌。不然，刚才乘着阿诺袭向咱们的时候，再爆发一次，咱们就已经饮恨了！”

“并非如此！你没注意到么，这老怪物的笛声的影响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每一次的音阶变化，咱们的实力都会打个折扣，那股子不舒服的劲儿也越来越浓烈……得想个办法破了他这鬼叫一般的笛声。不然，咱们终究只会越来越弱……”

周云舒会意地点点头，忽的开口大声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他的口音忽快忽慢，音调忽高忽低，竟是在诵念《黄帝阴符经》，以之抗衡沧海老人的笛声。

周云舒这一开口，附着了自身浑厚真气，同时催发了元神秘术。固然不能真的敌过沧海老人以无上玄功施展的“奈何曲”，但片刻的影响，足以让张芜荻松了口气。把握着这一刹的机会，张芜荻清叱一声，掌中长剑怒斩而出。珍惜着周云舒好不容易创造出的一线良机，张芜荻可真的是没有一丝保留！

随着张芜荻长剑的挥出，银光灿烂的一天剑雨，直向着阿诺全身上下怒卷过来。

阿诺哼了一声，久战之下，没有替师父沧海老人拿下对手，已经足以让他羞愤交加，更被周云舒刺了沧海老人一剑，方才分明在师父帮助下能够斩杀对手，却因为自己一时惜命，错失机会。接连失手，他脸上哪里挂的住？当下掌中苗刀，风雨八面，已自迎向了张芜荻的剑势！

眼见着大片刀光剑影落空里，刷啦啦一一连串细响，张芜荻与阿诺做劳燕分飞。就见着明晃晃一口苗刀飞起，带起一蓬血花。原来在这一次交手中，张芜荻掌中长剑，挑中了阿诺神门穴，使之苗刀脱手，身上也挂了彩！

这也就是张芜荻的极限了！周云舒出其不意的干扰了沧海老人的笛音，也只能给张芜狄争取这一次出手机会。随后沧海老人笛声一变，周云舒的干扰也就不再起作用了。反倒是这么一松一紧，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笛声对张芜荻的影响更大，此刻她一剑得手，旋即退回周云舒身旁，便觉得身子一软，再也提不起半分力道！

周云舒连忙一只手搭在张芜荻肩上，以自身浑厚精纯的真气，帮助张芜荻驱逐那种无力的感觉。掌中剑吞吐不定，震慑着阿诺。只是他自己也知道，沧海老人的笛声越发的厉害了，自己最多也只有一两次机会，再然后，也免不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场面了。

只是，就在这时候，那原本近乎于呜咽的笛音，却是忽的停了下来，一时间，颇有种万籁俱静，天地无声的感觉。

长松了一口气，周云舒张芜荻相视一眼，默运玄功，驱逐原来笛声带来的那种一切都是“无可奈何”所带来的负面感觉，随后神守于内，警惕着沧海老人再一次吹响笛音。

“能听完我这一曲‘断肠泣血’，你们两个的确称得上是非同凡响。就是老夫，也动了爱才之心。若是你们愿意跟随于我，今日便饶了你们，也未尝不可……你们意下如何？”

“呵，久闻沧海老人睚眦必报，心胸最是狭隘，容不得人。本姑娘可不信，你能容得下我们。”张芜荻冷哼一声，暂且拖延着时间。这老怪物的笛声着实厉害，都停了下来，自己一时间还不能完全驱逐其带来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