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轻扬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么说，我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啊。”凤轻扬开始相信自己是失忆了。

可是这种感觉也非常不好。

失去了十五年的记忆，等于这些年，他都白过了，身边的妻子也是全然陌生的人，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她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更不记得自己对她那刻骨铭心的爱。

若不是深爱，自己怎么会不顾生死，去救她呢？

凤轻扬相信，他是爱着穆轻轻的。

如他这样爱惜生命的人，若不是深爱着对方，绝无可能为她牺牲自己的命。

可是相信是一回事，内心的感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无法对眼前这个女子，产生那样浓烈的感情，他现在也完全没有为了她去死的冲动和决心。

妻子……爱人……多么陌生又遥远的身份？

他该怎么面对穆轻轻呢？凤轻扬也有些为难。

因为他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最窘迫最尴尬的年纪，他心中充满的是怨恨和对命运的控诉，此时的他，根本无心去考虑女人和婚姻，更不可能爱上什么人。

秋月没发现凤轻扬的心思，只是劝道：“姑爷，你就算不记得这些事儿了，也不要伤害公主，否则等你记起来过去十五年的事情，你肯定会后悔的，你要记得，公主对您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你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去伤害她，只要您记着这个原则，记忆可以慢慢找回来，但身边的人一定要牢牢守住了。”

凤轻扬看着秋月，微微蹙眉。

秋月无法理解凤轻扬此时的感受，要他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产生这样的感觉，实在强人所难。

他十六岁的时候，还不知情为何物，生活的第一重点是如何在王妃和长兄的压迫下生存下去，如何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招惹是非，不去引来灾难。

那时候，生活充满了危险和坎坷，他不得不处处小心，时时提防，爱情是什么？女人是什么？无关紧要。

要十六岁的他去理解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难如登天。

“秋月，你不必说了，让他冷静冷静吧，他今天已经听了很多事情，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穆轻轻非常善解人意，她愿意用最大的耐心和包容心去对待十六岁的凤轻扬。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也遇到了这样的困扰，凤轻扬同样会这样包容她。

“轻扬，你一个人冷静一下，你别害怕，也别感到为难，我不会一下子就要求你接受这一切，你可以暂且不要去管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当我是你刚刚认识的朋友，别把我推开，别抗拒我对你的照顾和关怀，我愿意帮你找寻你失去的记忆，好嘛？”穆轻轻近乎恳求地问。

凤轻扬面对这样的穆轻轻，也无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是他也还是不能接受穆轻轻的“好”。

他从未被人善待过，一旦有人真的对他表现出这样的热情和善意，他反而浑身不自在了。

“你让我考虑……考虑一下。”凤轻扬道。

穆轻轻点点头，道：“好。”

穆轻轻带着秋月离开了。

凤轻扬一个人坐在里面，想了很多很多，可依然觉得，这一切非常不可思议。

十五年的空白，造就了现在的一切，他却完全没有参与感，也根本无法体会到三十一岁的凤轻扬，在历经了那么多风雨之后，想要和心爱之人携手归去，共享岁月静好的心情。

他一心想的是，如何报复狠心的父亲，恶毒的嫡母，可恶的嫡兄。

一颗被生活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 要如何去看待突然冒出来的妻子和朋友？

他可以接受穆轻轻的照顾和关怀，可他能一直只接受，不去付出吗？凤轻扬很怀疑，如果他坦然接受，却不懂回馈，穆轻轻是否能一直不计较，不失望，不怨恨他？

穆轻轻和秋月走了很远，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秋月，我觉得我失去他了。”穆轻轻颤抖着道。

秋月看到满脸眼泪的穆轻轻，忙抓住她的手，道：“公主，别这样说，你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失去了这么多年的记忆，他变成了从前那个满心怨愤，在寿王府苦苦挣扎求生存的少年，他现在最需要你，你不要放弃他，你不放弃，就不会失去他，他迟早会记起一切。”

“你不知道……我从他眼里看不到我自己了，他一直在逃避我，他的内心已经对我封闭起来了，我可以感受得到，虽然我知道我应该坚强一点，应该充满信心，相信他迟早会恢复记忆，会重新爱上我，可是……我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我会失去他。”穆轻轻难过啜泣，肩膀一直在抖动。

秋月心疼地将她抱住，道：“不会的，你不会失去他，他依然是凤轻扬，是你的夫君。”

“真的吗？”穆轻轻问。

“真的，公主，别怀疑，也别退缩，如果你放弃了他，那么你们这一路走来历经的一切，都会消失了，你舍得吗？”秋月问。

穆轻轻摇头，道：“不舍得，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敢想象未来没有他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就牢牢抓住他，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他很久很久都无法回忆起来，你也要抓住他，就像当初你拼命抗拒他，他也没有放弃你一样。”秋月鼓励道。

穆轻轻点头，抹着眼泪，道：“我知道的，我只是突然很难受，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秋月……我真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公主，我会陪着你熬过去，别难过，姑爷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支持。”秋月道。

穆轻轻心中有生出了无限的力量和勇气，道：“对，你说的对，我不该有这样软弱的想法，我如果放弃了，那轻扬多可怜啊？他现在以为自己只有十六岁，他处在那么艰难的时候，我更应该包容他，鼓励他，帮助他走过艰难的日子。”

“这就对了，公主，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秋月温柔地笑着。

穆轻轻仿佛从秋月的笑容里，找到了安慰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