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世界是不是很小？小到我们在这个小小的食堂里就能相遇。”

程晓没脸没皮地凑上去，笑嘻嘻说道：“鲁迅不是说过一句话吗？怎么说的来着，于千万人之中，什么的时间里，刚好遇见了那个你想遇见的人，你说这不是巧了嘛！”

他紧接着又一拍大腿，惊喜道：“你说你也在这吃饭，我也在这吃饭，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缘分？”

空气里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而后笑声渐渐变得尴尬起来，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就算他程晓脸皮再厚，也没法一直笑下去了，因为许思晴压根就不搭理他，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晾在那里，甚至都懒得看上一眼。

许思晴只是依旧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饭，身姿坐得挺直，仿佛食物才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人，外界再怎么吵闹都跟她没有关系，正如那句话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共通，许思晴只觉得他们吵闹。

“好吧，我今天闲的没事来着，心想着那不如来看看阿姨吧，没想到阿姨说你今天也来了，而且就在食堂吃饭。我一寻思，这不是巧了嘛？我也还没吃饭，就顺带着来这里打了份饭，结果正好一眼就看见你坐在这里。这简直就是巧乐兹他妈给巧乐兹开门，巧到家了！好歹咱们也算个朋友不是，一起坐下来吃顿饭不过分吧？”程晓只得快速坦白。

他可算是明白了，那些花言巧语什么的对许思晴完全没有效果，许思晴就像是化学中的惰性气体一样，几乎起不了什么反应，倒不如直白一点，有啥说啥吧。

空气还是沉默，只有许思晴吃饭时筷子碰撞的声音。

三分钟后。

“......”

“拜托你好歹给点反应以便证明我不是个神经病吧......”程晓扶住脑门，一脸尴尬。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许思晴终于开口，却是让程晓一愣。

“对！就是这句话！”程晓眼神一亮：“我刚才想说这个来着。”

“这句话是张爱玲的散文《爱》里的，不是什么话都是鲁迅说的。”许思晴抬眼看他：“而且这句话说的是张爱玲自己对于‘爱’的理解，并不适用于我们身上，我们之间没有你所说的，‘爱’。”

说完，她又低头吃饭，像是把一天的话都说完了。

“我知道，我刚才就是想说点风骚的话作为开场白引起你的兴趣，我哪知道这句话是鲁迅说的还是谁说的，下次一定做好功课。”程晓无奈，只好也低头吃饭，啥废话都不说了。

食堂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从旁边经过，他俩谁也没有关注，都默默地吃饭。

程晓吃饭的时候会抬头看许思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好像很难因为外界的事情引起情绪的变化，又好像是因为隐藏的太深了，从而让别人看不到那种变化。

她的眼睛也很平静，就像是一潭湖水，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可谁也不知道这潭水下面藏着什么。

这一刻程晓忽然觉得愈发地想要了解这个女孩，这个藏着什么心事的女孩，就像是读一本书，这本书的封面美得惊心动魄，却在外面上了一把锁，别人只能观望却不能去读，就抓肝挠心似的着急。

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把许思晴面无表情的脸跟李翠芳的笑脸联想到了一块，他会觉得如果许思晴笑起来的话一定非常非常得好看，但他好像从没见许思晴笑过。

程晓放下筷子，把自己的脸皮拉成了扭曲的样子，眼睛用力地往上翻白眼，鼻孔里发出“哼哼”的猪叫声。

他卖力地把自己弄成一个搞怪的模样，想着这样会不会把许思晴逗笑。

许思晴微微抬眼，又低下眼帘：“无聊。”

“......”

程晓放弃了，他妈的还是哪天找把撬棍把那把锁给直接撬开吧......

吃完了饭，许思晴起身就走，程晓忙在后面跟上，保持着同样的幅度并排走着。

“你还要上楼吗？”

“嗯。”

“我刚才看过阿姨了，跟她聊了一会，我就不上去了，你等会帮我跟阿姨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嗯。”

“那我走了。”

“嗯。”

“你能不能别光嗯......”

“可以。”

“我真走了。”

“再见。”

“拜拜......”

......

回去的路上，程晓想了好半天，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去跟许思晴相处，他拿许思晴完全没有办法，没招儿，后来他索性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去之后，他到小区后面的那片草坡去找刘淑尹，小区附近就属那儿风景好，刘淑尹八成是去那画画了。

想起那个堤坝，他就想到一个动漫的中的场景，都有一片草坡，下面是河水，上面是马路，重要的是那里的风儿确实很喧嚣。

他沿着马路一直走，看见了刘淑尹在前面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面前放着画板，正用素描笔画画。

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空气中散发着雨水混合着青草的味道，天上依然是没有太阳，飘着不少的云朵，程晓站在那里没动，目光向周围扩散，如同打开了相机里的广角镜头。

广阔的天空下，刘淑尹安静坐在那里，身旁是延绵着似乎没有尽头的草坡，她在画画，可是她自己就像是一幅画，一副程晓眼里的画。

程晓想到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鲁迅说过的。

“你安静地站在那里看风景，有人也在你身后安静地看着你，你觉得风景很美，美的像是一幅画，但其实你才是那画里的风景。”

他悄悄走了过去，像一个幽灵静静站在刘淑尹身后，看着她专心画画。

刘淑尹画得很认真，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马尾辫被吹到一边，歪着脑袋，用铅笔飞速在白纸上留下笔触，可能是她画得太专注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直到几分钟后，程晓默默说了一句：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