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一时间分辨不出，宗师到底是真的赞许，还是在出言讽刺。

毕竟他做的那些事虽然在自己看来都是义所当为，因此他理直气壮，可在他人看来，为了一个小丫头，杀了这么多大人物，将自己置于各种危难的处境中，只能说是不通世务。

林洛也不清楚，宗师到底是哪种想法。

明通先生却了解自己师弟的性格，知道他是真的赞同林洛的做法。

他不满地说道：“文昌，你就不要激火了，林洛最近闯祸不少，正是该收敛性情，好好做学问的时候。”

随后对林洛道：“你管他叫师叔就好。”

这是正式以师门关系论交了。

林洛重新行礼喊了声师叔。

明通问道：“文昌，你看林洛如何？”

乐文昌颔首笑道：“很好，天资极高，性情我也喜欢。”

“那让他拜到你门下可好？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让他跟你去湖东郡修行吧。”

明通说道。

林洛听得心中一愣，这是要让他改换门庭？

他却不知道，上次他请明通写信给宗师，请求允许他去湖东郡宗师门下游学，明通就已经在信里向乐文昌提起过，要让林洛改拜到他的门下。

明通很重视林洛的天赋，觉得这种天赋只有在文脉鼎盛的湖东郡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掘。

再加上林洛树敌越来越多，敌人也越来越强，明通总担心自己没法再护林洛平安，于是起了心思，想让他拜在一位宗师门下，而他的师弟乐文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乐文昌决定来顺德府走一趟的原因之一，那就是亲自看一看这位深受师兄期望的弟子。

乐文昌道：“要我收林洛为徒自然极好，不过要我带他回湖东郡，师兄恐怕要失望了。”

明通奇道：“这是为何？”

乐文昌道：“我打算留在熙川郡建立书院，短时间恐怕不会回湖东郡了。”

明通先生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悲色，嘴颤抖道：“难道你也…”

乐文昌见明通神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真正有天赋的文士，轻易是不会出湖东郡的，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让文脉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只有看到自己的极限，自觉已经突破无望，这才会离开湖东郡，前往大梁各地，发现以及培养文脉的种子。

明通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湖东郡的，现在听乐文昌说不再回去，顿时悲从中来。

乐文昌笑道：“师兄可不要想差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我现在势头正盛，前景广阔，我是自愿出来的。”

见师兄面露疑惑，他继续道：“近来我有些见解，我想文脉近几十年的策略八成是有些问题，诸宗师们的看法就一个字，那就是养，从各地发现好的文脉苗子，就赶紧带回湖东郡养起来，希望能养成大树，为文脉撑起一片天。”

“近来我却觉得，文士是不能靠养的，或者说唯一能养文士的土壤就是斗争，文士要靠斗争来培养，为自己的道斗争，越斗道理越圆融，最后凡体褪去，道体大成，就是一位宗师。”

“湖东郡这些年也培养出不少后起之秀，平日里讲道也有几分样子，可实际上道心孱弱，我看还真没有几位像林洛这般生机勃勃。”

“这就是欠缺了斗争的磨练，伯安大宗师讲文士要事上磨练，这话实在是不刊之论。”

林洛在一旁听得直点头，乐文昌这些观点和他极为相合。

只听乐文昌又道：“大梁十三个郡，与湖东相接的有三个，其他两个郡都受文脉影响甚深，唯独这熙川郡，文脉修行之途几乎断绝，两位师兄在这顺德府也只是勉力支撑。”

“我今来熙川郡，就是为了提振起此地的文气，也与此地的执政斗一斗，看看我的道理能不能行得通。”

明通没想到这个小师弟竟然有这等宏愿，他苦笑道：“你境界比我高，自然看得更明白，我只担心你陷在斗争窠子里，黯淡了自己的道心。”

“而且文脉式微也不尽是外力使然，这其中也有我们自身的问题，文士入魔是个大问题，而且近来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光是这两个月，我明诚书院就有两名内院弟子入魔，若不解决这个问题，我文脉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林洛心中一凛，他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有两名内院弟子没出现，原来是入魔了。

这么说，光林洛知道的，从明诚书院产生的人魔就有四位了，而明诚书院内院弟子一共也才十来位。

这概率未免太大了吧？

文士入魔的几率一直这么高吗，还是最近产生了什么异变？

林洛猜测应该是后者，如果文脉修行入魔的几率一直这么大，它不可能传承到今天，而且还在天下保有极高的声誉。

果然，只听乐文昌道：“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不光各郡上报的情况如此，即便是湖东郡，文士入魔也变得更频繁了。”

他的声音里也有几分忧虑。

林洛在旁边听着，他立即想起，每次人魔出逃都有暗卫在旁窥伺，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

他试探道：“先生，师叔，这里面会不会有奸人陷害？”

明通下意识地说道：“不可能，入魔只与心源意体相关，外人如何动手脚？”

文士入魔是天地间无名恶意侵入文士心源的结果，这种战斗只发生在文士心灵深处，外人不可能插手，这是文脉一直以来的共识。

“这倒未必。”

乐文昌说道。

“这几年文士入魔实在太过异常，早有宗师提到过这种设想，只是几番调查之下，最终也没什么结果。”

林洛眼中一亮，没想到已经有宗师注意到这件事，还组织过调查。

他心中一动，说道：“书院接连有四位师兄入魔，这件事也很不寻常，如果近年来文士入魔的现象背后有蹊跷，这几位师兄入魔必然有问题，倒不如由弟子调查一番，看看是不是被人做过手脚？”

乐文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哦？如果调查出结果，你想要什么？”

他刚说过湖东郡有宗师组织过调查，最后也没什么结果，林洛却主动提起要去调查，乐文昌可不信他没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