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幼微别苑，林洛心里有点犯难。

该怎么去和李存义说？

总不成直接问他认不认识郑学究吧，现在李家自身也还摆脱不了嫌疑，万一李存义也是幕后黑手之一，这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另一个让他烦恼的点在于，万一李家真的牵扯到里面，他该怎么处理。

这和袭人遇到的事不同。

袭人的父亲和兄弟实际上能造成的麻烦很小，而李存义如果真的牵扯其中，所导致的后果却很严重，两方必定难以共存。

可真到了这步田地，他该怎么向幼微交代。

李幼微和袭人不同，她虽然对李存义多有怨言，可并没到情意断绝的地步，如果林洛和文脉和李家反目成仇了，她夹在中间，真是锥心彻骨之痛。

虽然李幼微说过不想成为林洛的枷锁，可林洛怎么可能不考虑她的感受呢。

各种想法在林洛心中转了一圈，他忽的停下脚步，反身向书院走去。

还是叫上白无忧一起，好方便找借口。

白无忧懵然地被林洛拉出书院，两个人一路径直往李府赶去，没过多久，李府正门已经隐隐在望。

门口的守卫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尤其是林洛，他们都知道这位是贵客，因此一边遣人进去通报，一边殷勤地迎上来接待。

没过多久，前去通报的小厮匆匆赶了回来，把林洛二人带到会客厅，二人在会客厅等了片刻，李存义一身便服，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李存义笑道：“要不是无忧同来，我都要忘了林洛你是书院的了，怎么，今天到我这干嘛来了？”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林洛回道：“今天来是想跟李大人打听一个人。”

“哦？什么人又碍着你的眼了？”

李存义戏谑道。

林洛道：“李大人可知道一位姓郑的学究，他在姚家做塾师，还在城中一家书铺当过供奉。”

说到城中书铺的时候，林洛紧盯着李存义的脸，想看看他有什么表示。

早上黄捕头的表现显示，他们的调查绝对受到了上面的压力，而在这顺德府，最高的那位正是李存义。

李存义的表情没有异样，笑着说道：“你们要找郑学究？”

“你们相见恐怕不会很愉快。”

李存义的回应大出林洛意料，他奇道：“你都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他，怎么知道我们会不愉快？”

李存义道：“这位郑学究对文士很不以为然，甚至对往圣之道也多所非议，见到你们，他多半没有好脸色。”

林洛和白无忧对看了一眼。

林洛问道：“李大人可知道这位郑学究住在哪里？”

李存义道：“他就住在城东的陈家村，你们在村头问一问就知道。”

林洛起身道：“多谢李大人相告，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告辞了。”

到目前为止李存义的表现都很正常，林洛看不出他有参与这件事的迹象。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

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还不好判断，只能先找到这位郑学究查查看了。

他本来准备了搪塞李存义的理由，一旦他问到二人为何找郑学究，就可以拿出来对付过去，谁知道他竟然根本没问。

林洛和白无忧走出李府，向城东赶去。

二人走后，忠伯走进来，问道：“老爷，郑学究那边没问题吧？”

李存义讳莫如深，说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顿了顿又道：“林洛这个小崽子已经在怀疑我了。”

忠伯心中一惊：“怎么说？”

李存义摇了摇头，心想林洛要来李府拜访，不和幼微同来，却叫上没什么关系的白无忧，心中在想什么他难道还不知道？

林洛和白无忧赶到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隔着老远他们就见到村后一户人家冒起冲天的火光，林洛一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往起火的民居奔去，

民居外面已经围了一圈村民，因为火势起的突然，而且房子是多处起火，等发现的时候，整栋房子就已经被火吞没，所以村民们没再尝试救火，只是把周围的房子隔离开，免得火势蔓延开去。

林洛找人询问，得知这确实就是郑学究家。

听说郑学究没能跑出来，林洛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立即将浩然气布满全身，一头扎进火堆里。

以林洛现在的修为，这种程度的火势对他来说不异于清风拂岗，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林洛刚冲进着火的屋子，就见地上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个人，意体往周围两间屋子扫视一遍，没再发现其他人影。

他一把将地上的人提起，冲出了屋子。

来到外面的空场，林洛把手中的人放到地上，却发现这人早就断了气，林洛找旁边的村民过来辨认，可这人已经被烧得没了人形，村民哪能认出来这是不是郑学究，但身上仅存的布料确实是郑学究平日里常穿的青布长衫。

林洛把尸体扒过来，见他身体蜷缩成一个虾子，胸腹位置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尸体的脸上都被火烧得露出了骨头，可胸口处的东西却还被好好地抱着。

林洛心中一动，伸手把尸体胸口抱着的东西扯出来，打开外边的火布，里面竟是一本书，上面题着六个字：文贼妖言议论。

林洛把书翻开，第一页是篇序言，他细细读过一遍，越读越是心惊。

序言中记述了郑学究写作这本书的因缘，据上面所说，郑学究最开始也想作文士，可等他开始求学，却发现他对于文圣的言语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厌烦，而且随着求学的深入，这种厌恶越来越深。

最开始他想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反应，让自己去贴合文圣之道，可终于有一天，这种内心的厌恶彻底爆发。

他发现自己内心仿佛觉醒了一个伟大存在，这个存在彻底占据了他的意识。

他确信这个存在就是自己所要追寻的道，而文圣所说都不过是妖言，于是他开始花心思力辟文圣之道。

这本书就是他的成果。

林洛把书翻开，一页页看起来，里面是逐条对文圣粹言的批驳。

看了一会儿，林洛心中疑惑起来。

就这？

他本以为会看到两位大思想家的的辩驳，结果这位郑学究的批驳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里面的文字倒像是一个人正常的时候和神经失常的时候的文字对照。

有的地方郑学究还试着组织语言，表达观点，可更多地方倒像是意义不明的呓语，还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奇怪的符号，甚至简单的一笔涂抹掉文圣的原文。

与其说是辩驳，倒不如说是饱含恨意的刀剑。

白无忧见林洛长时间盯着从尸体中找到的怪书，好奇地凑过来看，可刚一看到纸上的文字，立即感觉自己意体猛地躁动起来。

他骇然道：“师弟不可再看！”

“这东西有鬼！”

白无忧的表现让林洛大吃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白无忧把方才的情形讲了一遍。

林洛心中纳罕，心想为什么自己没事？

他把意体空间打开，立即感受到空间的边缘，那种时时窥探的无名恶意在躁动着，可每当恶意想要入侵，立即被他空间内的明觉之光给销蚀掉。

定性书！

原来如此。

林洛把书合上，说道：“把书带回去交给宗师定夺吧，此地看来是调查不出什么了。”

两人转身向城内走去。

刚从东门走进城里，忽然一个穿除妖司服饰的人迎上来，满脸激动道：“林大人，可算是找到您了，方大人遇到麻烦了，让我来请您老去救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