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了？”

“要不要安排你俩见一面？”

“不了吧，毕竟那一枪挺疼的。”于渚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拿着陶瓷杯，轻轻吹了吹热乎的豆汁，显得十分悠闲，“若是她发现自己又被利用，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你们都杀了？”

“会吗？”付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将目光落在小区楼下铺晒棉被的宁玉身上，“利用她是不假，可是这些悲惨的异能者也是真实的。”

“啧啧啧，咱付叔也算是辛苦了，要不要我帮你研究一份生发剂把你的帅气拯救回来？”

“不需要。”

“别那么干脆嘛。”

“把你的研究推进下去，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你这没有实验体，我怎么推进？”

“那是你的问题，实验体在军队的生物基地，想要自己拿。”

这时，小区里出现一伙熟悉的面孔，付咏立马挂掉电话，小跑下楼。

“赵医生。”他脸上重新出现温和的神情，只不过姿态比之前更低，“怎么样？这一次的抑制剂有改良吗？”

“上面没说。”赵理摆摆手，领着五名士兵走在前面。

“等下。”付咏正想跟上去，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去找宁玉。

三楼房门被敲响，小莫刚洗完衣服，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付……赵医生？”他的脸上出现慌张的神色，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拉开门缝，“今天还没到注射的时间……”

“我不是来给之前那几个人注射。”赵理这般说道，双脚已经迈进屋子里。

今天是工作日，客厅的人少了一些，剩下的都是失业的异能者，有些坐在沙发上警惕地盯着他，有些在房间照顾同伴，有些分散各处做家务。

“我们调查前天的游行群众，发现其中有几个最后开车进入这里，但付咏告诉我他们之前就已经离开京西区，由京北区的军事医院负责注射抑制剂。”

坐在沙发上的几人脸色一白，他们没想到军方那么快就查到他们的住所。

确实，为了避免注射抑制剂，付咏默示他们以各种方式和理由逃避盘查，医院这边由他来交代处理。

有些人并未躲过注射，但有些人躲过了，而这些人里，有的继续寻找工作谋生活，有的则是加入付咏组织的游行队伍里呼吁赔偿。

受到盘查的异能者不仅被登记到军事医院和异能部队的备案中，还必须严格规划生活范围，比如他们被登记在京西区的这些人就只能在京西区活动。

当然，这时候一定会有不听话的人离开规定的活动区域，如果没有惹事，军队都会睁一只闭一只眼，不做追究，但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原本登记在京北区的异能者跑到京西区参加游行，所以军队便出手调查了。

一查便知道，这间屋子里的好几个人根本没有在京北区登记注射抑制剂，而是完全定居在京西区，于是才有了赵理的这一趟。

“我们注射了。”

还有人想辩解，但一位士兵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我是三阶精神系，我能感知到你们的磁场十分活跃，并没有注射抑制剂的情况。”

这下无人再能辩解。

“你……”

“把袖子掀起来。”赵理不客气地打断他们的话，打开医药箱准备试剂，“自己动，还是需要人帮你们？”

客厅里没人敢动，其中没有注射抑制剂的人还在暗自期盼着自己不会被发现，但刚才那名士兵几步走到他面前。

“这一位，二阶金系。”他的语调冷漠，但还算礼貌地说，“冒犯了。”

双手毫不犹豫地钳制他的双臂，将其袖子掀起来。

“别乱动了。”赵理将针管里的空气排出，对准他的手臂皮肉扎下。

这人忍不住挣扎了几下，都被士兵牢牢按在沙发上，就连手心的金属刀也被精神力夺走。

客厅的动静惊扰了其他同伴，他们聚在走道旁，但没人敢上来帮助他，因为门口处仍然有四名士兵持枪站立。

他们有异能，也有武器，是军队中专门处理有关异能者事件的部队。

“赵医生，赵医生等等……”

楼道传来付咏的声音，但试剂已经被推入血管中，很快发生效果——被注射的异能者的磁场开始黯淡，调动异能出现抽搐的情况。

“下一个。”

“不行，别动他们！”

一把冰刀擦过那名士兵的指尖，将他冻得以激灵。

“七……”他蓦地转身，认出宁玉的脸，“你怎么在这？”

不只是他，赵理和他的战友都在电视上就见过她，但他们都不知道她被枪击的事。

可宁玉不管他们怎么震惊，她直接推开守在门口的士兵，站在小莫身前，“离开这里，上面的问责我来承担。”

赵理回过神，觉得有些离谱，“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特战队的人，待在异能者的屋子就算了，又何必阻碍我们的工作？”

“什么叫做异能者的屋子？他们是异能者，你身后的士兵也是，我也是，我站在这里不需要理由。”

她平静说完这几句话，而门外的付咏却有些惊讶，他知道她对弱者富有怜悯，但他没想到她能为了他们如此强硬。

“可这是我们的工作。”赵理对她感到不可理喻。

“还是请你不要阻碍我们的任务。”精神系的士兵无奈地说。

宁玉猛地握紧拳头，急速思考着对策。

她的手机和通讯器都不在身上，没办法立即联系到卫祈和方远航，可直接挡在屋子里阻拦抑制剂的注射是一个错误的行为。

她冲动之下在这几人的面前暴露了身份，猎鹰方面很快就会派人把她带回去。

“注射可以。”她抬起清澈的眼睛，神态凛然地与他对视，“把需要注射的人带到医院，在那里完成注射，出现意外马上安排急救。”

“……你说得轻巧。”

赵理哼声反驳她，其他人依旧保持着对峙的姿态，并未再做举动。

宁玉此刻面上不显，但心里十分焦躁。

在强制性规则面前，她一个人没有办法能够让这些异能者免于注射抑制剂，即使她能够强行要求赵理把他们带到医院注射，也只能保证这几个人的安全，依旧有很多异能者面临着瘫痪的风险。

说白了，她就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罢了。

不，人命关天，就算不能阻止注射抑制剂，也应当把这些人送到医院，这样她才能放心离开。

就在她准备再次开口商量这件事时，刚才被注射抑制剂的男人忽然痛叫一声，在沙发上捂住自己的心口。

“怎么回事？”宁玉没想到所谓的副作用那么快就出现，连忙上前把人搀扶起来，才发现他的肌肉非常僵硬，“肌肉硬化？你愣着干什么？过来看看他！”

她曾经作为一线护士照顾了不少感染者，但面对出现不良症状的异能者，她只能寄希望于带来抑制剂的赵理。

可他紧急检查之后，脸上也出现焦急之色。

“血管僵化太快了，必须马上送到医院。”

血管僵化？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付咏，快去开车……”

“直接坐军卡。”赵理示意随行的士兵将男人抬起来，才转头与她说，“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上来。”

“走。”付咏率先跟上去。

京西区第三军事医院，手术灯在深夜熄灭。

守在走廊的宁玉摸了摸自己缓慢的心跳，似是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付咏急急追到手术室门前，“彭烁他？”

“抱歉，尽力了。”医生脱下带血的手套，露出被汗水浸湿发白的手指，“病人患有心梗，注射抑制剂的危险很高。”

“既然某些疾病不适合注射抑制剂，为什么还要强行注射？”宁玉几步走过来，不解地问，“军事医院备案了异能者的身份信息和异能系别，难道没有检查对应的高危疾病吗？”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往往比常人更加优秀，目前观察到的异能者都会在觉醒之后自愈原有的疾病。”医生神情疲惫地解释了两句，“更何况，心梗并不是常发疾病，患者并未告诉普查人员，而你们作为知情家属，也应该告诉我们。”

“……我并不知情。”付咏沉声说。

“你不知道？”宁玉微微睁大眼睛。

她今天受到的惊讶太多了。

在她看来，抑制剂关系到异能者的生命，本该是严谨完备的事情，但今天发生的种种细节却让她觉得不可理喻。

“节哀吧。”医生已经疲倦，不再应付他们的询问。

走廊里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两人像木头一般站在原地，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许久，付咏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把他带回去……你如果有办法回去就回去，恕我不能送你一趟了。”

宁玉没有应声，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他离开之后，她的表情才有了一丝一毫的变化。

异能者的自愈力导致普查时没有登记所谓的历史病症，而异能者注射活氧离合剂之后，血液出现变化，同时磁场减弱，很大概率引发一些致命的旧疾，所以表面上看，出现副作用的异能者是瘫痪死去，其实他们很可能都是因为并发症死去的。

既然抑制剂的政策暂时无法推翻，那么只能最大程度降低死亡的出现。

付咏说，异能协会想要把问题摆在明面上，想要一个采取积极措施的答案，那她就来做这个带头人。

“叮铃铃……”

不知哪个角落的电话响起，一名护士带着手机小跑过来。

“宁玉，宁小姐？”

“我是。”

“找你的。”

宁玉一怔，接过电话，“喂？”

“该回来了。”电话那头的方远航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有什么矛盾，回来再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