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结束了，永宁寺的人没有多待。

少室山的山脚下，达摩正在代表少林寺送客，旁边还有慧可与伏虎陪同着。

达摩双手合十，送别道：“空衍法师，多多保重！”

“阿弥陀佛，”空衍同样回了个佛礼，然后道，“达摩禅师，请留步。”

没有多余的客套，空衍仅仅敷衍一番，随后与背着性善的妙本渐行渐远。空衍的背后有一个鼓起的包裹，里面是原济的骨灰。

来时四个人，走时少了一个活人，多了一个废人，达摩觉得那道老友的背影略显寂寥，他轻叹道：“之前的老友变成了现在的禅师，空衍已经表明态度，我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听到师傅在叹息，慧可劝道：“师尊，佛门只能支撑一个武道圣地，随着我们少林寺日益强盛，我们迟早会与永宁寺发生冲突，您何必惋惜呢？”

“我也知道决裂的那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师尊，交情越深，断开越难，您与空衍前辈早日决裂未尝不是幸事。”

“慧可，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拜师时赠你的那句话。”

把玩佛珠的手顿了一下，慧可点头称是，脑海中再次响起那句改变他一生的话：慧可，你比我更像佛，我比你更像人，但这里是红尘人间。

其实，这才是达摩当初不肯收慧可为徒的真正原因。

正当慧可沉浸在回忆中时，一旁的伏虎开口了：“师尊，慧可师兄，我听说那只老虎醒了，我们要去看望一下吗？”

伏虎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问晚餐吃豆腐还是青菜，这与他往日提起叶星便咬牙切齿的态度截然相反。

慧可眉头一挑，正准备说话，达摩却抢先道：“伏虎，你能关心同门师弟，为师甚为欣慰，我们便去看望一下吧。”

……

竹楼内，叶星躺在草铺的床上，他虎目微阖，似乎在想事情。

在不远的地方，降龙一边喝酒，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闯荡江湖的英雄事迹。

“虎师弟，我当时单枪匹马闯入黑虎帮，凭借一己之力干翻了五十多个人，最终成功救出十几个被拐卖的良家妇女，你说我厉不厉害？”

叶星头也不抬，明显不愿意搭理他，降龙不以为忤，自己答道：“师兄我当时简直帅呆了，一挑五十啊，简直是佛祖附体，威不可挡。”

“还有那些被我救出的漂亮姑娘，整整十几个啊，她们当时看我的眼神柔情似水，特别迷人。唉，只可惜我是和尚，否则一定比佛祖还享受！”

降龙在一旁唉声叹气，叶星却伸出爪子揉揉耳朵，他怕自己聋。

“当了酒肉和尚还不知足，你竟然还想当花和尚，真是造孽！更重要的是，你丫能不能换个故事，降龙怒战黑虎帮、急救美人于危难，这他妈说了不止三百遍，我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有点烦啊，”叶星耷拉着脑袋，嘴角却掀起一丝微笑，“但心里又有点暖。”

昨天比武结束了，全寺的人都知道他受了重伤，但从昨天到今天，除了降龙，没有一个人来竹楼看望，这让叶星更加坚定了离开少林的决心。

“我是老虎，在少林寺始终是异类。与其低声下气地讨好所有人，然后勉强融入和尚群，我还不如离开少林寺，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乐土。”

有时候，身为异类的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这个是异类，这就是最大的错误，比如现在的叶星。

叶星出神地望着楼顶，呢喃道：“群居是人，独行为虎，我是老虎，终究要离开少林寺，孤身行走在海角天涯。”

老虎都是孤独的，他们渴望四处流浪，即使客死异乡，也是一种浪漫。

正当叶星徜徉在惆怅中时，一道愤怒的大喊将他拉回现实。

“降龙，你又在喝酒！”

喝得醉醺醺的降龙抬头望去，只见达摩站在门口，怒目圆瞪狠狠地盯着他。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脑中的酒意瞬间消散。

“师……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寺内禁止饮酒，禁止吃肉，降龙，这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戒律，你心里没数吗？”

“师傅，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我这是在悼念佛祖。”

听到这番辩解，躲在达摩身后看戏的慧可笑了，笑得乐不可支：“降龙师弟，佛祖没有死，不用你悼念。”

好嘛，听了慧可的解释，达摩更生气了，两只眼睛差点射出火星来。

“师傅，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慧可师兄，我已经够惨了，你不要再添乱了。”

“降龙，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一声佛门狮吼猛然炸响，叶星心里偷笑，师傅的功力更深厚了，降龙这货也终于栽跟头了，真是痛快。

且不提幸灾乐祸的某虎，听了达摩的怒吼，降龙如蒙大赦，赶紧朝门外遛。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达摩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降龙，给我面壁七天，再将《佛门戒律大全》抄三千遍。”

“啊？这么惨？”

降龙正准备求饶，但达摩早算准了他的尿性，当即冷哼一声，这个酒肉和尚听出了其中的警告，只好有气无力地点头道：“是，弟子降龙谨遵师命。”

等降龙走后，达摩朝叶星道：“阿虎，伏虎建议大家来看望一下，我采纳了他的看法，所以大家都来了。对了，你的伤势如何？”

伏虎的建议？叶星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多谢师傅与伏虎师兄，我的伤势没有大碍。”

这时，伏虎突然朝叶星质问道：“你废了性善，杀了原济，简直视少林戒律如浮云，汝可知罪？”

来了，伏虎又发难了，叶星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假如伏虎真心来看望他，那才让人毛骨悚然。

他高声辩解道：“伏虎，永宁寺的人肆意践踏少林威名，没有一个弟子站出来，最后是谁挺身而出？是我。性善咄咄逼人，原济暴起杀心，我是自卫反击，又有何罪？”

“那只是比武切磋，你胜了便罢，为何还要痛下辣手？永宁寺的性善和原济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你可以和他们将道理，怎么能以暴制暴？”

伏虎的话简直强词夺理，就叶星所知，伏虎与降龙在历练的时候没少杀人，但如今换成他便不行，这还真“讲道理”啊。

叶星气极反笑，怒道：“伏虎，讲道理是佛祖的事，我只负责送他们去见佛祖，懂了吗？”

这番话毫不客气，叶星相信一定能让伏虎暴跳如雷，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伏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随后转身看向达摩，平静地说道：“请师尊判决。”

过了一会儿，达摩、慧可和降龙走出了小竹楼，叶星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准确地说是伏虎的背影。

叶星杀人终究是破戒，所以达摩象征性地做出处罚——罚他面壁三个月。

他现在浑身是伤，动也不能动，面壁三月顶多是换个地方养伤，还有专人照顾，这个惩罚其实一点也不重。

令他警惕的是伏虎的态度，从始至终，伏虎都是淡然的表情，这与印象中动辄要废他武功的伏虎相差甚远。

思虑许久，他还是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

“养好伤之后，我就离开少林寺，无论伏虎有什么阴谋，我不在寺内，他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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