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桐服用过解药之后，心事重重地回府，在房间里坐了许久，天色已经暗了。

她知道陈期和在书房处理公务，想着和他说说话。

走进书房，就听见陈庆的声音。

“大人，您就听太子的话吧，用三千罪人的性命换往后的太平，您为何还如此为难？”

“夫人决定不会同意的，我再想想。”

吴秋桐推门而入，房间里的二人一脸错愕地看着吴秋桐。

陈期和看着吴秋桐脸色凝重，知道她肯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吴秋桐看了旁边站着的陈庆一眼，客气地说“陈庆，你先出去，我和大人有话要说。”

陈庆抬头看了陈期和一眼，陈期和摆摆手，他这才行礼退下，他把房门关上，把院子里的人遣散。

陈期和起身，去牵吴秋桐的手，吴秋桐把手一甩。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什么三千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那日攻入皇城的士兵，太子的意思是全杀了，以儆效尤。”

吴秋桐是医生，她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是多么宝贵，她是平民，知道战争对百姓的伤害。

她难掩悲痛:“一定要杀吗?不是有很多其他的方法吗?他们不是已经投降了吗?不应该将功补过吗?不是可以流放什么的吗，一定要杀了吗?”

陈期和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是太子的意思，我无权过问。”

吴秋桐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知道事情都来龙去脉，只有他阻止，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决定。

她心中失望，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不禁反问:“你无权过问?还是觉得无所谓?觉得这三千人的性命根本就比不上太子对你的信任?”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陈期和怕隔墙有耳，提醒她:“秋桐，你小声些。”

吴秋桐稳稳心神，平息一些怒火:“好，你说说，他们为何非死不可?”

陈期和向太子提出了要去镇守边疆的请求，太子不同意，还暗示他，想离开，就不能有二心，而这三千人就是他表忠心的机会。

只要杀了他们，那舆论压力就不会压向太子，自己也一辈子被太子拿住了把柄。

他知道他不能与吴秋桐说，她知道了，一定会不同意。

他生硬地解释:“自古成王败寇，他们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吴秋桐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她有些讥讽地开口:“说得好，陈大人，他们是谁?普通士兵，他们听命行事，投降了，也算弃暗投明了吧。你们又何苦逼人入绝境?”

“他们只是普通人，甚至没有进入决策层，现在你们不处罚真正的凶手，却来杀他们，他们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兄长，父亲，他们本可以回到家庭的，现在成为了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说到最后，吴秋桐不免心痛，她知道，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发生这样的事，她的家人可能就是这三千士兵中的一个。

陈期和不想多说:“秋桐，这其中关系复杂，牵涉太广，我不便与你多说。”

“现在你也与我用这样的借口了，我问你，太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做这个恶人?”

“我……”

“说实话吧。我不想与一个满嘴谎言的人多说什么。”

陈期和知道她肯定猜到了什么，他如果还逃避，她一定不会再理自己了。

“他说准我国公之位，世代相袭。”

吴秋桐冷笑着，语气讥讽:“真是好手段，期和，你当真不明白吗?他想借此抓住你的把柄，让你永远听命于他，永远内疚。”

陈期和都明白，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谋算。他要保住陈家的一世繁华，护自己心爱之人一身无虞，让平民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吴秋桐心中有些失望，但她心存侥幸，她不信他是这种不择手段之人。

她声音颤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想身处高位，护住我要护住的人。”

他知道只有自己权力足够大了，他才可以让军队进行改革，让边疆将士所处环境更好，让天下百姓不为战争所害，真正安居乐业。

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护住将军府，让他们父子不受忌惮，让他们一家团聚。

他也有私心，他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 ，知道她受了别人的非议，如果自己足够强大，他们不敢讥讽她，不敢伤害她。他也可以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加倍奉还。

吴秋桐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她摇摇头，握着他的手温柔劝说:“但是，期和，如果是为了我，那没有必要，这不是我需要的，我只想与你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没有人会欺负我，你不必做到这个程度。我不想你去伤害无辜之人，不想看你一步步越陷越深。”

“期和，我不希望你在史书上遗臭万年，更不想我心爱之人受万人唾弃。”

陈期和不在意，他只想护好眼前之人，什么名声，什么功绩，他压根不在乎，这世人唾弃与他何干。

他淡淡地笑着，满不在乎:“秋桐，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吴秋桐抽回手，她觉得心口有点闷，稍稍顺了一口气:“不，期和，史书是由千万人民来书写的，就算正史不敢记录，也会有千千万万的文学作品或人物传记来记录，就算没有后人知道，那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如今不择手段想身居高位，这本来就不是我们一开始所期待的，期和，我求你了，你去劝劝太子，让他收回成命。”

陈期和知道，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明白她说得有道理，他心里有轻微动摇，他知道他这样做让很多人失望了，他有些无奈地开口:“秋桐，开弓没有回头箭。”

“你少用这种理由来骗我了。”吴秋桐情绪激动，手在不停地拍着桌子，而后稍微平息一下怒火，质问陈期和。

“这一切都不是我需要的，你口口声声说是要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那我问问你，你可曾问过他们真正需要什么?”

“为了护住将军府?但是权利过大只会招惹祸患。护住天下百姓?但你现在也可以做到。你可以如之前一样守护国家疆土，护百姓安全，现在呢，在无穷无尽的争斗中学会虚与委蛇，学会选择伤害自己之前竭力保护的人。期和，收手吧，在一切还可以挽回的时候及时止损，不要做以后自己一定后悔的事情。”

吴秋桐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声音凄婉，她再次询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期和见糊弄不过去她，实话实说：“太子不许我们前往边疆，除非我向他表忠心。”

又是因为她。

哥哥因为她莫名其妙卷入党争，差点命丧黄泉，嫂嫂妹妹因为她在宫中担惊受怕，身处险境，期和因为她要放弃自己的原则，打算伤害三千无辜之人。

吴秋桐的身体仿佛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痛，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地颤抖。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那无尽的痛苦。

然而，痛苦却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将她淹没。她的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疼痛难忍。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吴秋桐再也无法抑制，鲜红的血液从她口中喷涌而出。那血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陈期和一下子慌了神，他抚着她的背，言语中难掩慌乱:“秋桐，你怎么了?”

吴秋桐只感觉全身无力，眼看就要晕倒了。

陈期和横抱着吴秋桐冲出书房:“陈庆，快去请禾大夫。”

陈庆赶紧去请禾大夫。

陈期和看着到怀里的人闭上双眼，他声音颤抖:“秋桐，你醒醒，别吓我，禾大夫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