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眨着眼睛仰头，眸光明亮潋滟。第一次露出些发自内心的谢意，“多谢太子哥哥。”

太子看着这猝不及防闯入他眼前的人儿，她不知他有多感谢她，能出现在他灰白无望的人生中。

回忆一帧帧的疯狂流转，儿时不明就里的被父皇厌弃，长春宫那永远空荡荡的宫殿。

瑞安护国寺一日复一日地隔门相见，有时十天半月甚至都说不上一句话。

他这一生仿若都在被讨厌、被丢下，可她视他如珍宝。

居然有人不觉得他晦气，一步步地想要靠近他。

走近了，就不许走了。

想起今日她说不做东宫女主人的话，只是这般假设一下，几乎让他不能承受……年轻的太子捂住扯疼的心脏。

他第一次历经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只因阿离一句玩笑。

可这也是他第一次想留住一人在身边。

轻轻敲了敲书案，有一黑影悄声而至。

俊逸出尘的太子殿下，剑眉星目之下凌厉尽显。

目光薄凉，“去查今日公主出了何事？孤欲上朝堂，乾清宫有何动静都呈上来。”

黑影有一瞬的震动，又迅速地低下头颅。

然后就如鬼魅般离去，仿若从未出现一样。

阿离没想到，她还没挑出适合太子能上朝堂的法子。

元宣帝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元宣十五年，景国泽宸太子正式入朝听政。

景国前朝后宫，风云暗涌。

而最先感觉到太子变化的，是每日雷打不动来东宫的阿离。

她吃完了盘子里的糕点，茶水都喝了两遍。

议事中的太子殿下，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太子本来怕她无聊，将她带到了书房的内间，隔着一道门阿离隐约还能听见那如珠玉的声音。

不过，阿离也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她很会怡然自得的找乐趣，就比如她如今数着手里的花瓣也是开心的。

外间隐约太子的声音冷了几分，阿离竖着耳朵听了听，隐约传来“羌族来访、和亲”的字眼。

不一会有人告退离去，阿离也听见了脚步声渐渐清晰。

“阿梨可是等久了？”

阿离的双目凝过去，那人脸上还有未曾散去的冷淡疲惫。

“太子哥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阿离问的直接。

太子原本紧绷的眉心，愈发蹙紧了些。

自然也不想刚刚知道的消息，以及隐约窥得的父皇的打算来扰了她心烦。

可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说谎，不得不含糊道：“还好……只是初接触政事，阿离不必替我忧心。”

阿离走过去一头栽进他怀里，闻言不假思索，“能让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都觉得头疼的事情，我猜一猜，难不成是跟我有些关系？”

少女声音轻灵，还透着肆意的狡黠。

刚刚积郁的沉重心绪，被直言出来。

太子愣了足有半晌，而后轻叹，“阿梨聪慧。”

他从来知道，女子不是那树上藤，也不必做屋中雀。

阿离见自己蒙对了，来了几分精神，“居然真的与我有关，是何事？”

“刚刚来的是礼部尚书谢远，为的是羌族下月来访的事情。阿梨，可知道羌族？”

太子说着去看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神不闪不避，毫无半点波澜。

太子便以为她不知那一番纠葛，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羌族的茹仙公主会随使团，一同来燕京。”

还未等太子再开口，拥着的小姑娘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太子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小姑娘却恍若未觉，慢悠悠说道：“太子殿下准备享齐人之福？”

太子欲辩驳。

小姑娘的手又挪到了腰下的位置，太子后背都开始出汗。

古板端正的太子，此时只觉得命都被人捏在了手里。

阿离老神在在道：“这种危险的想法，想都不要想。知道吗？我亲爱的太子殿下。”

太子心里从未经历过如此复杂的心境，他一时要开口解释，一时被阿离的动作惊住，五味杂陈都不能形容。

怀里的这个姑娘，总能挑拨他的心弦。

太子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终是在捉住了那瞎胡闹的小手。

隐忍地说了句，“不要胡闹。”

声音又哑又轻，真的是毫无半点威慑力。

而被她这一番折腾，倒是那些阴郁不知何时已经散了。

待得平复后，才拉人在书案后坐了，可仍在袖中按着那柔软的手掌。

再看过去时，一身鹅黄纱裙的小姑娘正晃着绣花鞋上的珍珠玩，流苏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阿离的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容，眸子澄澈如水。

他有些愣怔，眼神带着空茫，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笑。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阿离念了几声，挣扎着要抽出手。

太子回过神，生怕捏疼了她，急忙放了手。

小姑娘便攀着去拿那书案上的山石镇纸玩。

太子轻拢着她的腰，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但既然说到了，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一番。

于是又捡起了刚刚的话题，“阿离，羌族有意和亲。茹仙公主只是一种试探，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娶一位王子妃回去。”

太子不敢想象，羌族此举的恶意。

毕竟景国上下谁人不知，护国大将军在十年前的那一战身陨凉州，对手就是羌族。

那一战耗尽了羌族的主力，而十年后，羌族卷土重来，却呈文求娶护国大将军苏护庭的女儿。

太子既觉心酸，又庆幸阿离彼时年纪小，不记得这些事情。

“是要求娶我吧。”阿离眸光清明，“毕竟我是当年将他们打到落花流水的，大将军的女儿。若景国同意，他们此次便没有发难的理由，我真的嫁了过去是死是活便由他们说了算，欺辱昔日大将军之女也算是报了仇了。若不同意，凉州怕是又不安宁了吧。”

一字一句，阿离说的平静。

而太子却久久不能平息，他的消息还要多一些，御书房传来的消息里，他的那位父皇没有拒绝。

过了许久阿离才道：“他们凭什么呢？”

所以你看，这做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倒不如做鬼魂时，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