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对于百里飞燕来说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她曾经也觉得自己是被上苍眷顾的，是能做一番大事业、如同男儿一般建功立业、留下不朽传奇的人。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她活得恣意活得骄傲，活得比很多人都要热烈。仿佛有无限的精力，也仿佛是杀不死的。

她生来就不同凡响，只要她想做什么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所以百里飞燕从来不惧任何困难和挑战，她把这当成磨砺自己意志的考验。

直到遇到夏侯洙，她为自己的生命赋予了新的意义，自认为找到了新的人生追求，却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和悲剧。

夏侯樽注视着面前的百里飞燕，心中渐渐笼上了一层迷惑。

耀眼如明日的飞燕将军，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光华无限，是这晟京城最灿烂的女子。

可为什么此刻，她的眼底深处却写满了沧桑。

这样的眼神，绝不该自她的身上出现。

正当此时，二楼又上来一个人。

长相还算俊秀，身着华丽锦服，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尤为风流。

“百里小姐今日想必是为此人来的吧。”夏侯樽忽然道。

“？”百里飞燕有些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位年轻公子进入了她的眼帘。

正是晟京城府尹陈姚的独子陈啸。

“楚王殿下还真是无所不知啊。”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还是他主动送过来的，百里飞燕便接下了。

夏侯樽听到她承认了，眼里尽是嘲弄。而在那深处是被他隐藏得好好的、一丝痕迹也无的失望。

“这么着急将周嫣嫁出去，是你的意思，还是他夏侯洙的意思？唔，这是个蠢问题。当然是你的意思，那夏侯洙可舍不得将周嫣嫁掉。”

在说到舍不得三个字眼时，夏侯樽还带着点恶劣地审视着百里飞燕。

一个自尊心如此强、又这般高傲的女子，被别人直截了当点出这种事情，应该会恼羞成怒吧。

然而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百里飞燕纹丝不动，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看到夏侯樽在打量她，还牵起嘴角一笑。

“殿下，你在期待些什么？那夏侯洙是什么人，我可比楚王殿下要清楚多了。纵然犯了一点小错，我也仍然相信他的心还在我身上。”

“……”夏侯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百里飞燕能说出来的话。

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竟然会为了个一无所有、还欺骗她的男人堕落到这种地步。

简直是在犯~贱！

夏侯樽再看百里飞燕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尊重和兴味，变得乏味极了。

他茶盏一放，“本王茶已经喝好了，便不奉陪了，百里小姐好自为之。”

“楚王殿下请便。”百里飞燕手一挥，也没有半点要留客的意思，更不介意他是否对自己有所误解。

“哼！”夏侯樽拂袖而去，对百里飞燕他现在是多看一眼都嫌弃。

“无双佳人，奈何瞎了一双眼。”

“本是英雄儿女，却一头扎入了情之漩涡，还迷了自己的一颗心。”

可叹！可叹！

夏侯樽回到了自己的雅间，身旁的印虎却是几次张口语言。

“你想说什么便说！”夏侯樽看不得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殿下，那属下就有话直说了。”印虎躬身道：“殿下对百里小姐的态度是否太过了？咱们就算拉拢将军府不成，也没必要与百里小姐交恶。说到底这都是百里小姐自己的事情，殿下不也说了，百里小姐于你只是个不错的成亲对象，她不答应殿下也不是非她不可，那你又何必给她脸色看？”

夏侯樽一怔。

是啊，他刚才这一通邪火，的确来得莫名其妙。

他本意也不是想奚落百里飞燕。

从埋在周府的探子那里得知周嫣要出嫁，而且百里飞燕还亲自为她把关斟酌，夏侯樽还当那夏侯洙和周嫣两人联手欺骗了百里飞燕。

今日在这里碰见，本想好心提醒她一番，却被百里飞燕短短两句话就给乱了心神。

她口中的一点小错，被夏侯樽直接解读为：百里飞燕知晓那两人之间的龌龊事，却因为不想失去夏侯洙，故作不知。只要将周嫣给嫁掉，她和夏侯洙就还可以当作无事发生般在一起。

别的女人这样做他不奇怪，可百里飞燕从来都不是普通女子。

再残酷的真相，她也不会没胆子面对，还这样傻傻地逃避。

可直到此刻，夏侯樽冷静下来才发现，也许他误解了百里飞燕的意思。

那女人可能自始至终都没相信他，也不认为夏侯洙和周嫣之间真的有什么，只是在故意打发他。

因为她讨厌他。

“呵呵！”难得啊，他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这般厌恶。

百里飞燕这么讨厌他，每次见了他总是几句话给他气走，归其原因还是因为夏侯洙？

因为她上一次去楚王府求药，他没给她？

他眼睁睁看着夏侯洙被毒死也不愿拿千年血菩提救他，百里飞燕当时虽然没说什么，可她还会相信这样一个对弟弟都见死不救的人吗？

虽说换成中毒的人是他，其他兄弟也不会出手相救。

可百里飞燕那种家庭美满、兄妹有爱的女子，又怎么能理解这种事情？

“是本王犯蠢了。”

居然漏掉了这一点。

只要百里飞燕一日不相信他，那么他对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说得越多，她就会越加怀疑他别有居心。

“那百里小姐那边，要不要解释一下？”

“不必。”夏侯樽可不想再去招那女人的厌，“她既不信本王说的，那就随她去吧。等到有朝一日，她总会看清那两人真面目。”

“那要是为时已晚呢？”印虎又问。

“那也是她自找的，本王欣赏她的勇武和才能，却也很头疼她的自以为是。该说的都说了，她听不进去还能怪谁？”

印虎暗暗叹了一口气。

左侧雅间的魏衍，注意百里飞燕这边好一会儿了。

他本是为了巫玉妍的琴而来，但作为晋王的心腹加谋臣，对他的事情最是上心。

看到楚王与百里飞燕坐在一处，他还紧张了一下。

毕竟在这么多皇子中，晋王最大的对手便是这位楚王了。他要是与将军府走得过近，对晋王可没什么好处。

好在两人没聊一会儿，就因为话不投机惹得楚王拂袖离去。

魏衍也是个心思活络的，此情此景，便让他心生一计来。

他施施然起身，认真整理了衣冠，然后恭恭敬敬去拜见百里飞燕。

“魏先生，又见面了。”百里飞燕眸子里染上了笑意。

鱼儿上钩了。

“飞燕将军，上次金猊的事情晋王殿下已经教训过我等了，但听晋王殿下说起将军还为我等说了好话，魏某还需当面向你致谢——”

“小事一桩，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百里飞燕已经为魏衍斟好了茶，请他入座。

魏衍表现得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将军。”

斜对面，夏侯樽也注意到了晋王的亲信魏衍，似乎与百里飞燕相聊甚欢。

“哼！”她那儿倒很是热闹。

又看百里飞燕笑容可掬，还频频颔首，夏侯樽就更气了。

与本王说话时口气要多呛就有多呛，对一名小小的幕僚却拿出了礼贤下士之态。

他就说这女人看他不顺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