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组来此历练的圣院弟子进入，如今万虫窟已不可怕，这里的蛊虫被弑蛊丸消灭得差不多。

他们来此也是寻机缘的，听说那些悟出神通的弟子到过这儿。

“这里到底多深？”

向导是一个强壮的汉子，亦是从何家镖行请来的弟子，“几位道友可莫小窥了这里，数月前，白胤真人可是下去过，下头乃是一条寒气逼人的冰河。”

有人问道：“听说雷家的姑娘落在下面了？”

这人立马装听不懂。

好歹他也姓何，还与雷家有亲，族里长辈可是叮嘱了，一定要维护雷家的名声，天朝封赏了雷家爵位，而何、方两家作为附属小世家追随雷家。在圣京、奉天府也有他们一方歇身地。但凡为了子孙好的，就没有不想去大地方的。

上头有人来参观、历练，深渊下黑森林的冰河静静地流淌，顺水而下，这是一条极长的河流。在河的深处，出现一处宽广地带，一个小小的人儿被河水带到岸边，这里有一处偌大的石廊，在石廊的顶上，夜明珠散发幽淡的光芒，小姑娘躺在石廊地面上，正睡得昏天昏地。

死了吧，一定是死了。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有不死的。

华卿潜意识地告诉自己，她脑海里掠过那一幅残画：穿高跟鞋的青春女郎，有四个轮的铁箱子、天上飞的铁蜻蜓……

她坐在一间偌大的教室里，烫着披肩长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妇人正在讲台上拿着粉笔飞龙走凤，她为甚越听越想打瞌睡。

华卿听得昏昏欲睡，为了不让自己睡瞌睡，她打开桌下的背包，里头竟是彩色的笔，取出彩笔，又取了画本，翻开画本，映入眼帘的便是穿着高跟鞋的青春女郎，她握起彩笔，在青春女郎的身后涂抹出汽车，在空中涂画出飞机，有了青春阳光的美人，当然得配一人风度翩翩的绅士……

“啪！啪！啪！”一连串敲击桌面的声音，一双白皙的手夺过她的画，“华卿，还有一个月你就高考了，你是这样对待高考的？不要仗着自己基础好就不认真学习。你可知道，每年一分之差，将多少人拒绝在华大门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涂鸦？”

华卿未语。

中年妇人道：“这画我没收了，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终于捱到了下课，下课了却比上课更难捱，她壮着担子走进老师的办公室。

“华卿，你最近的学习热情与上个月差了很多。”

“金老师，我想考美院。”

“为什么？”

“听说美院最花钱，一套好点的颜料动辄上万。”

金老师推了推眼镜，很有些意外，她是知道华卿家里的情况，祖父是高干，父亲从商，母亲是归国的艺术家，家里不缺钱，更难得的是这孩子书念得好，脾性也好，“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我妈出国了，他们瞒着我，说她出国演出，其实是我爸在外头有人，他们离婚了，她再不会回来。当初，我外公、舅舅就不同意她回国，她是为了我爸才回来的。”她不愿说家里的事，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撕开血淋淋的，假装美满幸福家族的孩子。

她不想装了，其实她爸妈的关系一早就恶化了。

“我爸两个月前就和她结婚了。金老师，我从小到大当她是知心姐姐，我妈拿她当侄女看。她爸过世后，她家要被赶出首长大院，是我爷爷帮忙求的情，让她妈、她哥和她能够住在首长大院的二居室家属楼里。

可是她，借着给我补习的机会，居然和我爸好上了，连肚子都大了，逼着我妈离开了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却只瞒着我一个。

她不就是因为我爸有钱，才嫁给我爸的。那好啊，我就把我爸的钱花光，让她什么都得不到。”

金老师没想她家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解她，“华卿，你不能因为长辈的恩怨，误了自己一辈子，更不能因为怨恨，失去正确的分辩能力。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现在这样，会让老师觉得心痛和惋惜。”

后面，老师说了什么，她听不进去了，脑海里都是她无意间发现爸爸陪着那个女人去医院孕检的情形，更是她跑回家，从父母的房间翻出新的结婚证。

父母的结婚照还在，只是结婚证上已经换了人。他们顾忌她，暂时不让那女人入门，要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爸爸，因那女人的怀孕而接纳了她。

她的世界轰塌了，不再是美好而幸福的。

她像个无魂的躯壳，不等上午的课结束，就从学校跑了出来，一个人偷偷地回到家，躲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哭得昏睡了过去。睡得正香时，听到一阵说话声，她透过门缝，看到父亲正一脸温柔地看着那女人的肚子。

“儿子，我是爸爸，再有四个月你就出来了，爸爸把名字都给你取好了，你就叫华君，翩翩君子的君。”

华卿怒不可遏，她冲出房门，他们亦惊讶地看着她。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的泪无声的滑落，“从小到大，我都当你是好姐姐，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对我妈的？你没有廉耻之心吗？你就比我大五岁而已。还有你，爸，这是你曾经朋友的女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怎么就对一个是侄女的女人下得了嘴？”

她吼完所有的话，一调头离开了家。

身后，传来了爸爸的声音：“华卿！华卿……”

妈妈走了，爸爸有了新人，很快又有别的孩子，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

她抹着眼泪，在她出了首长大院大门的时候，一个老人正一脸畏惧地穿过马路，另一头，一辆越野车正飞驰而至，她飞冲过去，一把推开老人，只听一个振破耳膜的“华卿！”她看到了血红色的天空，还有那鲜血红色的世界，原来眼中的世界不是带泪，而是带血的。在死亡的刹那，十七岁的人生中所有美好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掠过眼前。

父亲痛呼地抱住了她，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你骗我……”这三字成为她最后的遗言。

她的世界归于平静、黑暗，再也听不见了，她却看到，那个被她救过的老人立在不远处，冲着她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