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钗
作者:尘颜 | 分类:古言 | 字数:7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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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沙漠之花
傅白的话像一片霜花落在她眸中,化作一摊冰凉的雪水,融化中湿了眼眶。
女子憯恸的乌瞳邃然滋生一丝柔软,笑容纯粹,萦绕在荒芜的沙漠中像桂子花香飘十里。
“将军。”
一道刺耳的声响划过营帐,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告,“将军,虎岭并无异常。”
傅白睨着她,眸如清雪般明澈,“将军,太好了,说明北离是诚心实意要与我们谈和。”
女子笑靥如花,“当真?”
探子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不用继续在疆场上厮杀,已然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将军,是真的,属下前往虎岭之时,并未见到北离大军。”
女子又重复一遍,“此话可当真?不仅没有北离大军,别的埋伏也没有?”
“没有,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关乎于万千将士的性命,她又怎能不谨慎。
得到探子的确认,又下了圣旨,好像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般,帝王之命传令下去,夤夜,她不得不带领一小支队伍前往虎岭和谈。
数百支马蹄在沙漠中迎风飘扬,时间也如白马过驹,匆匆而逝,在命运面前,女子心中那点若微的疑惑,仿佛已经成为了时间的过客。
一轮弯月挂在沙漠的上空,黄沙中,看不到一只骆驼,只有风吹动芨芨草的声响在耳畔回荡。
女子策马扬鞭,一身红衣像沙漠开了花般鲜艳,一粒风沙扬起,一片花瓣飘落,满地尘沙,漫天飞舞,连弯月都痴迷了双眼。
傅白骑着青棕马紧跟女子身旁,葡萄籽般水晶的眼睛像一个灯笼,灯芯明亮,眼角的笑容比月亮还要弯。
夤夜极行,翌日清晨到达虎岭,天边萦绕一层薄薄的云雾,在黄沙中飘渺的如此遥远,远的好像不属于这片荒凉的沙漠。
女子毫无困意,眸光潋滟的盯着虎岭的地势,僻壤之地有些低洼,传闻此处野兽要比幽魔谷其他地方出没的频繁,可虎岭又处于幽魔谷的中间地带,若是和谈,偏向哪国一方都会有弊端。
马蹄停在黄沙上,风烟迷了双眼,傅白笑了笑,“将军,想必北离统帅还未到,等和谈结束回到都城,属下请将军喝酒可好?”
空空荡荡的虎岭非但没有北离统帅的出现,就连将士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女子眉心微蹙,心一下堕落到深渊中,她强调,“小白,那日北离统帅明明说的是北离皇帝亲自来此和谈。”
傅白未曾注意听,但仔细一想,却是这样,“将军说的没错。”
话音刚落,北离统帅便从北离营帐的方向骑着那匹白马悠悠驶来,身后跟着零零散散的几十个北离将士。
看着来者,女子心中骤然慌乱,她却镇定道:“将军好像来晚了。”
兵力悬殊甚大,白马上的北离统帅却丝毫没有担忧,他歉意道:“抱歉,本将来晚了。”
黑马与白马间隔着一片黄沙,不过百米远,隔着的却好像是两个世界。
女子眉心隆起,勒紧缰绳的双手频频颤栗,她心惶恐,眸却毫无波澜,“难道只是来晚了?本将记得将军说过,北皇会亲自来虎岭和谈。”
男子面色阴沉,睿眸却从黑暗中燃起一片炽热的光,“本将确实说过,不过皇上临时有政事处理,便让本将代他来此。”
女子冷笑,红衣素面,珠颜未施粉黛,却好像沙漠中的玫瑰,笑靥中绽放一丝冷艳,统帅又怎能代替的了皇上,这恐怕不过是北离阴险狡诈的一面说辞。
可四下除了北离的几十名将士,确实什么都没有,若想设下埋伏必定要提前在此处,探子所言也属实,女子面容平静,心却泛起阵阵涟漪,她总觉得北离这葫芦里卖的药不会简单简单,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女子如花般冷冶的笑,与这片黄沙格格不入,“既然来了,将军便说说北离的条件。”
“条件很简单,只要西良愿将幽魔谷的管辖权交给北离,北离自会撤兵。”
本以为来此和谈,会解决幽魔谷的问题,谁想北离扔对此处虎视眈眈,硬是吃定的口吻。
通过割让得到也好,通过战火得到也好,总之,野心勃勃的北离就是要扩大疆土,对幽魔谷势在必得般。
女子语气轻浮,如春风中漂浮的柳絮满天飞舞,“出征之前,本将收到的命令是守住幽魔谷,并非是一味地迁就退让。”
铿锵有力的腔调宛若比男子还要英气逼人,火红的戎装在沙漠中飘荡,女子毫不退缩。
如铁面雕塑一样的北离统帅自始至终都是一种冰冷的表情,不知为何,霞云下他的眸竟闪过一丝清隽的光,好像失落中鞣杂的希望。
“将军一介女流,竟有此等威仪,本将佩服,不知将军芳名。”
女子面若冰霜的吐出三个字,“薛凤芊。”
男子眼中的光瞬间被心中的犹豫不决泯灭,他骤然露出一丝冰冷的笑,眸中涌现无限感伤,“既然薛将军如此强硬,不肯让出幽魔谷的管辖权,便不要怪北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沙漠之花
男子向旁边的小卒使了个眼色。
那小卒拿起号角吹响,瞬间,周遭狼烟遍地,风沙怒吼着,像有野兽出没。
女子指尖一颤,神韵震惊无比,几乎是用嘶吼的嗓音,“不好,大家快撤。”
只见从西良而来的数不清的野狼从沙漠中出现,明显是听着号角声经过了训练,那些野狼将西良的几百名将士包围,那双眼睛正嗜血般看着眼前的猎物。
女子骤然回眸,看着渐行远去的北离士兵,唳气充满全身,“卑鄙龌龊无耻……”
她嘶吼怒骂着,却毫无用处。
傅白神色担忧,“将军,怎么办,我们中计了。”
本以为没有埋伏便是生存的希望,可谁曾料到,原来这诈竟使在了这里。
“小白,小心。”
来不得多想,女子已抽出腰间的长剑,对向她扑过来的猛禽一剑刺去,厮打声混乱成一片。
鲜红的血液彻底染红了半边天。
而远远观望这一切的北离统帅,却没有诡计得逞的笑容,他只是冷着脸,看红衣女子脸与衣相融,拼了命的向那些猛禽挥扬着长剑。
看着猛禽一点一点的将身边的人撕裂,一身戎装倒下如红海泛滥的黄沙中,血肉之躯也渐渐模糊。
女子神情悲痛欲绝,再也做不到冷面无谓,一滴绝望的泪珠从眼眶夺出,悄然落下。
傅白围在她身边,不让那些猛禽靠近,自己却受了被撕裂的伤痛,不得不翻身下马,女子哭泣,心一点点被霞云血泊染红,冷到了骨髓中。
“小白,你没事吧。”
几乎是哽咽着。
看着身边的将士们一点一点倒下,皆变得奄奄一息,她与傅白背靠背,一起抵抗那些猛禽的袭击。
傅白笑的无比温和,能让他在生死面前还能笑成这样模样的,也便只有他的将军了,因为她值得。
“将军,你不要管我了,快骑马走吧。”
“胡说,我怎能丢下你,别说是你傅白,就是任何一个将士我都不会丢下他不管。”
女子眸光猩红,像天边火红的圆日。
奈何功夫再怎样好,也抵挡不住一下子这么多猛禽的袭击,西良的几百名将士皆血肉模糊,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就连傅白,也死于猛禽袭击之中。
直到被猛禽撕裂的那一刻,他都是用笑容看向女子的,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般,细语轻言,像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像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芒,照在了女子鲜血淋漓的脸上,她五官揪起一阵滞痛,撕心裂肺的呼喊,“傅白……”
傅白……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沙漠当中,好像陨落的星辰,那束光也渐渐泯灭。
她一剑刺像猛禽,却抵挡不住还剩有十几只猛禽的攻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白的身躯被猛禽撕咬着,“将军,快走啊,不要过来……”
几乎是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点力量,为了缓解肉体上的疼痛,他冲女子笑了笑,笑容干净似一面镜子,如水银般澄澈,“将军,来世再见。”
说完,一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女子看着他干净的笑容停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抓狂,几乎快要断了气息般嘶吼着,“小白……”
哭声渐渐盖过猛禽发出的声音,只是傅白干净又明朗的笑容,她却再也看不到。
如诸多逝去的将士一样,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理智站于上峰,女子知道凭她一己之力与其对抗简直是荒谬的无稽之谈,她翻身上马,心如死灰般往西良营帐的方向走去。
可计策得逞的北离又怎会放过,“将军,现在放箭?”
在远处观望的侍卫道。
骑在白马上的北离统帅却指尖一顿,“先将那些猛禽杀掉,至于她……再等等。”
数不清的箭羽,像数不清的黄沙一同像那些猛禽射去,而女子鲜红的身影随着马蹄,愈行愈远。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带着一小支军队前往虎岭时,北皇已亲自派大军将西良营帐围捕。
对于突然出现的北离大军,西良的将士毫无防备,遭遇暗算,又毫无抵抗之力,待女子赶往营帐之时,看到的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一片银杏叶都是枯萎的。
看着这一切,她僵持着身躯,眸光晕染夕阳,萦绕一片嗜血般鲜红,她狠狠的攥紧马缰,却发觉浑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鲜血顺着她的鬓角一点一滴的流淌,她却宛若感受不到疼痛般,身躯剧烈的颤抖,像筛糠似的不停的抖擞。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也从未像这场仗这般落败过。
与北离的这场对决,西良完败,最终还是妥协,让出了幽魔谷的管辖权。
女子无脸面回京,本想自刎于疆场,可一想到她年迈的爹娘,她便揪起一片慌乱。
回到都城,她将虎符亲手交给李炎,跪地之时,她思绪万千。
“微臣失职,打了败仗,再无颜面继续领兵当将,望陛下恩准微臣辞去将职。”
李炎并没有因为丢了幽魔谷的管辖权而有多生气,他反倒讥讽嘲笑她道:“想不到威风凛凛的薛将军也有吃败仗的这一天。”
他命人接过她手中的虎符,仰天大笑,笑意无比森冷,仿佛心中藏着恨般,“朕便如你所愿。”
卸下盔甲,她一身清闲,可想起幽魔谷中死去的将士们,她心却无比沉重。
性情并不会让她整日以泪洗面,可她的心却从此抑郁成疾,或许当她参军当将的那一日,她便能想到今日的结局。
她一袭白衫搬出将军府,却无脸回到家中整日面对日益老去的爹娘,而是用全部的积蓄在都城买下一座府邸。
时常回薛府探望,与亲人闲聊家常,对于那场输的彻底的战事,所有人闭口不提。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看着子省的个子一点点长高,本以为岁月会一直这样静谧下去。
可李炎,李炎始终将她视为眼中钉,不管她穿上戎装,还是卸甲归田,只要她扔在都城存在,他便对她心有余悸。
那天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天,距离幽魔谷战事已经过去整整一百天,她刚到薛府便瞧见倒在院落内的下人们捂着疼痛的腹部在地上直打滚,忙担忧的上前询问,“德善,怎么回事。”
她内心惶恐不安,听着德善所言忙跑向屋内,看着纷纷口吐白沫的爹娘心里揪起一阵慌乱,“爹,娘,你们怎么了。”
薛老爷与老妇人相望女子,泪水湿了眼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倒在她的怀中。
七娘泪眼婆娑的跪在旁边,“都怪七娘,未发现水里竟然有毒……”
“七娘,这怎能怪你,既是中毒,也该有解药吧。”
“七娘已经研制出毒药的成分,只是还少一味药材,需要去山上采摘。”
她抱着怀中还有气息的爹娘,焦急的手足无措,“七娘,拜托,拜托你了。”
七娘却犹豫片刻,“可是小姐,这其中的一味解药,在尘霄,往返数日,七娘不能保证……”
女子泪如雨下,慌乱中焦急道:“没关系的,七娘你快去吧。”
待七娘离开,女子看着奄奄一息的爹娘却邃然停止了哭泣。
这好端端的,府中水井怎会有毒,一定是有人故意下毒。
女子气焰冲冲的去找那个她心中的下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