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白是亲眼看着楼镜带着冬青离开的。

他远远的看着，眼睛里面没有多余的神色。

大抵是时光总是太无情，很多的东西，刹那间涌来。

年少的时候，冬青时常会围在冬白的身边，一蹦一跳的，小姑娘总是没有任何的忧虑。

那一年梨花春雨，冬青站在树下，远远的看着正在舞剑的冬白，拍着手，笑着。

过了一会儿，冬白的身上，都是雨水，发梢都微微被打湿了。

“冬白哥哥，青青想看便大江南北，想看这个天下，所有地方的梨花与春雨，你可否能带我去？”小姑娘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透着水雾一般，笑的恍若那春日初绽的桃花一般。

冬白揉了揉冬青的头发，笑着道：“好。”

当年那个时候，年少无知的约定，还有曾经的过往，都已经幻化成了过往的影子。

冬白想了想，愣了很久，久久的不知所措。

他也不知道自己愣住了多久，直到连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冬白，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连棠在他的旁边，轻声的开口。

冬白回过神，开口道：“我以为她不会离开，可是她还是离开了。”

冬白记得，连棠回了他这样一句话，“她也以为你会挽留，可是你不会，太多的事情，你记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句话，始终落在了冬白的耳朵里，久久没有离开。

“小姐，我想出去看看了。”冬白淡淡开口，目光有几分深远。

连棠没有阻拦，有些东西，有些人，该离开的，终究还是会离开。

后来，冬白便离开了。

大江南北，谁也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

冬白离开了上萧之后，去了北安，那个冬青所在的地方。

北安落星湖。

“你们挡着我的风景了。”冬白抱着一把剑，看着不远处，正在欺侮一个女子的那群人。

那群人许是听到了冬白的话，恶狠狠的说道：“老子做什么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哪根葱？”

“我说了，你们挡住了我看风景了。”冬白冷声开口。

这小半年的时间，他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了，变得更加的，冰冷了。

冬白的语气里面，都有几分凉意。

“我说你是不是闲的，敢管老子的闲事！”那群人之中，为首的那个人，眼瞅着就要上来干一架。

冬白冷哼了一声，速度很快，便将那群人打趴下了。

那群人见大事不好，便灰头灰脸的离开了。

方才的那名女子，慢慢的踩着莲步走到了冬白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冬白看着不远处泛着星子的湖，凉凉道：“他们挡了我的视线了，跟你没什么关系。”

话落，他离的远了一些，目光也看着不远处的湖。

就坐在那一旁的石头上，拿着一张宣纸，慢慢的画了下来。

“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再跟着我了。”冬白淡淡开口。

女子抓紧了自己的衣服，眸光中的神色很是复杂。

“公子，我叫百里青。”女子带着几分希望的开口。

冬白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百里青，他曾经在上京救下的一名女子，是平西王府的嫡女。

当初，他救下来了这个女子，只道一句话：“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在街上乱跑。”

话落，便离开了。

冬白还记得，当初自己会救她，完全是因为，当时百里青之后的一个女子，喊她青青姐姐。

若不是那一个字，她不会动手的。

可是却无端惹来这一个麻烦。

百里青走进了几分，又道：“你可愿意……”

“百里小姐，你为主，我只是国师身边的一个仆。”冬白淡淡开口。

这哪是一个仆的口吻，冷傲的不尽人意。

可是偏偏这一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主仆有别。

云壤之别。

“我配不上你吗？”百里青开口问道，有些胆怯，又有些……勇敢。

冬白摇摇头，“不是，是我配不上百里小姐。”

百里青顿住了脚步，有几分悲伤，“你不该救我。”

“救了之后，便后悔了，平白惹了一个麻烦。”冬白的话，到底还是伤人的。

百里青到底是世家的小姐，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便怒了，愠声道：“冬白！”

“百里小姐，从上京跟到现在，你该回去了。”冬白的声音，还是这般，波澜不惊。

百里青坐在地上，少女的眼睛里面带着几分不甘，还有倔强。

“我才不要！”百里青偏偏还是跟在了冬白的身后。

冬白到哪里，她便到哪里，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不靠近，也不疏远。

冬白每到一个漂亮的地方，便会驻足一天，画下那里的风景。

他的画很漂亮，平湖烟雨，天山暮雪，冬白走了一路，从夏季，走到了冬季。

北安初雪那一日，听闻北安楼家的少主，添了一个小女儿，很漂亮很漂亮，名字叫念白。

第252章 番外：冬白

百里青亲眼看到，冬白那波澜不惊的双眸里面，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色。

有震惊，也有……惊慌失措。

那是百里青第一次见到那个样子的冬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百里青知道了，冬白心里的那个人，埋藏了那么久的那个人，那个伤口，是楼家的少夫人。

百里青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楼家的少夫人，叫冬青，是冬白的青梅竹马。

她怎么会知道的？

楼家念白出生的那一日，冬白喝了很多的酒，那天，他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百里青数了数，他喝醉的时候，叫着一遍又一遍的冬青的名字。

一共两百三十六次。

他还说了，一百一十二次的对不起。

还有，五百二十一次的，我爱你。

百里青哭着，数着。

原来，当初他会救自己也是因为那一个字而已。

当真是，将人生都活成了一个笑话。

那一天的晚上，冬白醉的厉害，而百里青，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那个平日里面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忽然间沉默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清早，百里青醒的时候，冬白没有在自己的身边只留下了一地的酒瓶子，还有满屋子的酒味。

冬白啊去了楼家，送礼。

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成为了母亲。

冬白到楼家的时候，仆人带着他去了正厅，来接待冬白的，是楼镜。

楼镜来的时候，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冬青刚刚接受他，他自然是开心的。

“你来做什么？”

楼镜见到冬白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大概是出于对情敌的不喜，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曾经将冬青一点点伤害，一步步推进难过与绝望的人。

“念白，什么意思？”冬白再傻，也不会不懂那个名字里面的意思，当时在后花园的那个人，为自己解了药的那个人，是冬青。

果然，也只有她，愿意这般。

其实他早就该知道不是吗？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楼镜轻笑，淡淡开口道：“一念成白，过往皆为空白，冬青弃了过去的一切，也放下了一切，这样解释，可以吗？”

冬白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

“我知道了。”话落，他放下了一枚青色的玉簪，便离开了。

那枚玉簪上，刻着两个字。

冬青。

放下玉簪离开之后，便是一切终究成了过往。

或许对冬青来说，当年她最后离开的时候，便注定了去结束一切，而对冬白来说，到现在，他才决定了，再也不去打扰冬青了。

楼镜看了看桌案上的那一枚玉簪，收了起来。

最后，冬青知道了冬白来找自己这件事情，便派人给冬白送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终归，勿念。

四个字，一切的一切，终究是结束了。

冬青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冬白，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往，都结束了。

后来，冬白依旧行走了路上，而冬白的身后，依旧有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一个小姑娘。

这一路上，冬白多次让百里青不要再跟着他，可是百里青终究还是固执着，不愿意离开。

而冬白，终究还是妥协了，不愿意再去与她多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多辩驳什么了。

百里青跟着冬白，走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也走过很多山川水脉，平西王府曾经派人让她回去头，可是她以死相逼，终究换来了一直跟着他这条路。

有些情，一旦种下了，再想拔出，就难了。

冬白画了很多很多的画，上面都是风景，每一处极好的风景。

每一张画上，都有冬白的注解，很漂亮的字体，写着关于冬青，关于过往。

冬青年少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游记，上面只有记载，却没有实际的景色，那个时候，冬青便托着下巴，眨着眼睛问冬白，“若是以后有机会，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这些地方？”

冬白说，好。

如今，带她看，怕是没有机会了，但是冬青会将一切都画下来，她说过的一切，他都会画。

“漫宁谷的夜晚很安静，夏日里泛着轻轻的蝉鸣，躺在草丛上，看着星空，很漂亮。”

“你喜欢落日的余晖，长白山的山顶，是看落日的最好的位置，洒在你的脸上，应该很美。”

“凝雾山的傍晚，有几分宁静，虽然很漂亮，但是你不喜欢雾，想必也不会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南玉平廷城有一条街，灯火初上，夜市里面的东西，是极好的，你爱吃，想必是喜欢的。”

“上萧上京弥星谷，上次你吵着要去，其实弥星谷的旁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家，想来是你的最爱……”

“北安的凤凰山，漫山凤凰花开的时候，特别的美。”

“……”

每一张画上面，都会有冬白的注解，小小的一行字，却是无比的用心。

整整五年。

冬白走遍了大江南北，去了很多的地方，画了很多的画。

于冬白来说，那些画，是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存在，就算是下雨的时候，冬白都会将它护在怀中，像一个宝贝一般。

百里青都很少看到那个册子，只是偶尔冬白喝醉的时候，她会在一旁看着，看着冬白将那个册子，一张一张的翻过，笑着，翻着。

似乎关于冬青的一切，冬白都是笑着的。

百里青记得，当年冬青与冬白都在连棠身边的时候，冬白对冬青都几乎是寸步不离的。

那个时候以为，冬青是冬白的妹妹，他们两个人形影不离，也不过是兄妹之情。

可是现在细想，那个时候，便已经有了几分端倪。

即便是妹妹，也不会形影不离，即便是妹妹，也不会因为冬青与别的的男子说了一句话，他便舞剑舞了很久很久……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罢了。

“青青，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太久……”

也就是在冬白喝醉的时候，百里青才会恍若觉得，冬白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那般的温柔。

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模样。

可是百里青也只有这样骗骗她自己了吧。

“冬白，五年了，你还是不愿意放下冬青吗？”百里青看着喝醉的冬白，轻声开口。

冬白醉醺醺的，许是听到了冬青的名字，他咧嘴笑了笑，“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可我也太愚蠢了，太固执了……”

所谓错过了，才知道珍惜，不外如是。

可是，哪有什么错过的感情，还能再回来的呢？

百里青听了这句话，哭的一塌糊涂。

这五年，他对冬青的，一直是遗憾，还有愧疚与无奈，以及那埋藏在心底的情爱。

而对她的，所有的话，都历历在目。

“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百里小姐，你为主，我只是国师身边的一个仆。”

“救了之后，便后悔了，平白惹了一个麻烦……”

“别跟了，你回去吧……”

“我不喜欢你，你再跟着，也是没用的。”

“……”

她在他的身边五年，却换不来一句情话。

而对冬青，他说：“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从此啊，这世间，便又多了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哦，还有一个，为了不去面对过往，而选择浪迹天涯的人。

梨花雨凉，春秋轮回，年年岁岁，道是说不尽的情与爱，结不完的劫与难。

是为……情结与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