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 分类:其他 | 字数:105.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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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亡命
逃亡, 对粟角城的人而言, 都不陌生。
安抚过极月后,星河带着众人沿事先探查好的地下河通道出发, 这条通道直直通向后宛国南部边境, 越过最后一道山麓后便是南疆的地界。
按计划, 这条路本该很安全。可没想到的是, 众人沿着通道走了不过半日,就遇到的山体塌方。碎裂的岩石堵住了原本的去路,呼啸的风钻过岩石的缝隙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堵塞通道的巨石被压得严实, 无论众人如何撬动都没有动静。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星河却决定放弃这条通道, 出去重新寻找溶洞和地下河。
大雪封山, 难以前行,一旦离开山体的遮蔽, 众人便会暴『露』在肆虐的风雪中,即便没有被冻死, 也极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雪崩给活埋了。
即便这是星河的决定,侯影依旧显得有些犹豫。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好歹也要等这场暴雪过去了才行啊。”
星河却道:“这场雪没有五日只怕停不下来, 我们身上带的干粮,只够三天,勉勉强强支撑五日兴许还行,可五日之后怎么办?”
干粮不够,侯影也懂。“可出去了也找不到方向,雪下得这样大, 什么都看不清,『迷』路了可怎么办?再说了,万一没找到其他的通道,不还是饿死?”
星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他找了块石块敲打着山岩,一边细细听着回声。半晌,才道:“你们跟着我就行,这话之前还是你说的,厄尔多罗峡谷有上千溶洞,洞和洞之间总有想通的,总能找到另一条路,通往同一条底下河。”
一旁极月却始终留意着山洞的后方,她忽问道:“梅久还在追赶你们么?”
侯影凉凉道:“怎么?你听到有人追来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立刻戒备起来。可山洞里除了他们,再无其他动静。
极月道:“虽说我带的人都死在了山洞里,可难说别人找不到。与其别困在这里,倒不如赌上一把,重新找一找出路。”
星河亦道: “停留在此确实不安全。走吧,我找到出去的通道了,是死是活也要赌一把才行。”
星河说罢,看了眼极月,道:“怕么?”
极月朝他淡淡一笑,道:“不怕。”
星河带着众人从另一处溶洞走了出来,待到出来时才发现,风雪竟已没有先前那般厉害了。苍茫的天地间,山陵的轮廓若隐若现,不像是侯影说的那样全然找不到方向。星河辨了会儿方位,便带着众人沿山脊向上走去。
走雪路对极月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她和星河常常会去雪山巅上偷偷练剑。她那时还笑星河的剑法,招式花哨却不怎么实用。
星河将身上的披风拖了,裹去她身上。极月一惊,忙解了还他,却被星河嘲笑道:“别逞能了,脸都冻红了。你不是一直都怕冷的么?一会儿冻坏了走不动路,我可背不动你。”
极月其实不冷的,或者说,她没了寒冷的感觉。
其实从铁血城里出来的时候,她为了强行止痛,封了太久的『穴』道,以至于五感都有些迟钝了。再有就是横公鱼还在她体内,让她显得很精神,在雪地里步行了三个时辰,一点都不气喘。可她不想让星河起疑,只好乖乖地裹了那披风,把脸整个包住了,就『露』出两只红红的眼睛来,还不住地冲星河喊道:“到了没?快冻死了。要是再找不到,要雪盲了哦!”
“快了快了,我记得翻过这座山峰,下面就有一片溶洞了。”
极月听他这么说,紧紧地跟了两步上去,道:“就你记『性』好,这里有多少溶洞,都能记得住!”
星河笑道:“这座山我以前走过,所以还记得。”
两人在雪里艰难地行进,身后吃力地跟着数十道黑影,有的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下了,但周遭没有一个人去扶,倒地的黑影很快就陷到厚厚的雪底下去了。
侯影看着身后众人一个个脱队,有些着急。可雪地里跋涉,救一个人,很可能就会拖累两个人,这笔账谁都算得过来。粟角城里的人都很明白,只有自己活下去了才是最重要的。
前头,极月和星河两人边走边说,侯影看着刺眼,却什么也不好说。
众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风雪也开始变大。星河依旧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他们暴『露』在雪中的时间越长,越容易遭困。只是他也有些诧异,极月竟一路紧紧跟着他,一点没『露』出疲态来,东西也吃得很少。
“阿月,要是累了,别硬撑着,我可以背你走一段。”星河道。
“你背着我走,我们两个都得陷进雪里头。”极月笑了笑,道:“要是我真走不动了,你别管我,别回头,只管往前走。”
“怎么可能不管你。”
星河搀扶她一把,想帮她借点力,极月就势靠了过去,却没靠实。
星河使劲拽了拽她,闹得极月脚下一个踉跄,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的身上,这下便当真靠实了。
第223章 亡命
星河笑道:“都说了让你靠紧点,看,摔了吧!”
极月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浑然不觉自己脸上已经有了冻伤的痕迹。
“看什么呢?往前走啊。”极月催促道。
星河笑着笑着,忽然便笑不出了。他看着极月,沉默了片刻,忽回头冲着同其他几个黑影道:“休息一刻钟。”
侯影一愣,喘着粗气,道:“刚才不还说不能休息的么?”
星河没理会他,只向着后边的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众人早就累得有些虚脱了,这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就近找了一处避风地方,聚在一处吃了些东西。因为不是有遮蔽的山洞,连火堆也生不起来,只好微微抿着结了冰的冷水。
星河同极月道:“我们只能休息一刻钟,你在这里睡一会儿,我到前头把风。”
极月想说不用了,可星河立刻又同其他几个黑影道:“留两个去后面把风,其他人都立刻休息,一刻钟后就出发。”
说罢,他将极月按到最里头,将她身上的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快睡!”
星河自己抱着剑,走了出去,他没走远,依旧在众人的视线所及处。
极月无法,只好闭了眼假寐。可她就算闭了眼也睡不着,她的时间不多,浪费这样的时间睡觉,未免太可惜了。手腕上的红线『色』泽愈发鲜艳,每看一眼都能灼伤她的眼睛。极月用力将袖子拉上,遮住了半块手掌,心尖却像是被人反复掐了一样疼。她忽然很想同星河说说话,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待不住。
她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向着星河的方位走去。
等到快要靠近了,却见此时侯影也站在那儿,同星河一块儿找了块石头挡风,远目监视着周遭的情形。
呼啸的风声里,还夹着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只听侯影道:“还生我气?从刚才开始就没正眼瞧过我,跟我说话都带着□□气,就因为我报了个假讯给你?”
星河的声音很平静,道:“你还知道那是个假讯?”
侯影挠了挠后脖颈,道:“老子也是有难处的,见不得你筹谋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你要真为了这是跟老子翻脸,老子也没话说。”
星河淡淡一笑,片刻后道:“我当你是兄弟,不必说这样的见外话。”
“那还差不多。”侯影有些得意,“不过我说,你带着她走,真不要紧?”
“你又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她是粟角城派来的『奸』细。”
“不会的,极月若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星河道。
侯影却摇了摇头,道:“刚才在洞里我们人多,她不好动手杀你,所以攀一攀交情,等回头咱们没什么防备的时候,再把我们的消息出卖给粟角城。唉,你别急着说不可能,我可听说了,梅久悬赏了一千两黄金买你的人头。”
星河却笑了:“她不会,她平生最重情义,嘴上是毒了点,但做事总是上道的,不像我们。”
侯影听了却不大高兴,道:“不像我们,这叫什么话?老子就不重情义了?”
星河不语,只淡淡看着他。
侯影被他看久了,也泄了气,无奈道:“也对,换我,我肯定是要卖你的人头,毕竟是一千两黄金啊。”
星河却道:“不到抉择的时候,谁也说不准结果会是什么。我们都是亡命徒,道义对我们来说太重了。”
侯影听了这话,一时说不出话来。星河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松快了一些,叹道:“现在想想,你带着她也没错,她跟你待了几年,对你的事应该知道得也不少,留着她在粟角城里头,难说是不是祸患。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比较保险。”
星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只听侯影接着道:“不过她也确实挺好骗的,那张画像你说是让梅久给偷了,她就信了。”
星河闻言皱了皱眉,他戒备地探头看了看周遭,惊得极月急忙在雪堆后遮掩了身子。
等回过头来,星河却只是淡淡道:“画像是梅久派人偷去的。”
侯影却咦了声,道:“可我分明瞧见,是你自己将画像送去给梅久的。”
星河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你如何会瞧见的,怕是看错了吧?”
“嘿,你当我侯影什么人,这也能看错?那日分明是你拿了个卷轴去的梅久那儿。要不然他能放心让你去回字楼,替他找东西?先前不还是你同我说的,梅久信不过你,芥蒂你同极月阁有旧交情。”
“那天你跟着我?”星河问道。
“可不是,怕你有个闪失,我不好向兄弟们交代。”梅久有些得意。
“侯影,这事以后莫要再提了。”星河的语气有些冷硬。
侯影却没听出他的不悦,见他又不说话了,便用手肘捅了捅他,道:“喂,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找到什么了?出来前我见你往极月阁跑过一趟,是不是去取那东西的?你连梅久都瞒下了,还不惜捅了自己一下,骗他说是在回字楼里受了伤,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你下这样的血本?”
“侯影,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星河淡淡道。
“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可小。”侯影缩了缩脖子,他会这么说,也不过是句玩笑话,只是他一转头,当真见星河不太高兴了,也难免有些尴尬,只好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道:“唉,算了,这会儿不问你,不过等我们逃脱了,你可以一定要我瞧瞧那宝贝,好好开一开眼界,也好知道这粟角城城主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星河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了。”
雪堆后头,极月有些怔忪。她轻手轻脚地『摸』回了原处,静静地躺了回去。片刻后,她翻了个身,仰望着灰败的天空。
又能如何呢?
还能如何呢?
在这仅剩的一日光景里,她做不了任何事,也不想再做任何事了。
极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盲目,自从进了粟角城后,每天都是为了生存而厮杀,可活下来了又觉得无比的空虚。有时候因为周遭太过残酷太过清冷了,就会想念一些人情味,结果发现粟角城里根本容不下人情味,活着的人,要么卑鄙,要么残忍。
除了野心,谁都待不下去。梅久是这样,桑塔是这样,星河不也是这样吗?总要计划着什么,才有真正的动力活下去,不像她,漫无目的,不知所云。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星河同侯影走了回来。
极月起身,神情却有些哀戚,一言不发地向着星河走去,却再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