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监刑官大人倒是好人做到底了，还将戚子良周围的犯人都给挪走了，好让这对小男女方便说话。当然在场之人也不是全都认同长遥的做法，不过她向来不在意这个，于是干脆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了。

缓缓打开食盒，从中拿出一碗四物汤来，清雅的药香一缕缕的传出来，戚子良难得有些晃神，这东西好生熟悉。

抬眼看了一下依旧没有表情的长遥，戚子良笑道，“这是她做的吧，你还真是有心了。”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戚子良一向温和有礼的，或许是如今已经逃不了了，于是在长遥面前也露出了些许不虞之色来。

“她为什么不来？”

“为何要来？”

慢条斯理的拿出个勺子喂给戚子良一口，长遥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有不对来。就好像与戚子良真有那么一段情意一样，让戚子良好生憋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再伪装也没什么意思，长遥，我只问你，你对我，当真没有一丝情意？”

这话一出，周围气氛顿时一变，如同一柄利刃一般，瞬间揭开了一直围绕在两人之间那种虚假到虚伪的温暖气氛。眉眼低垂的低头搅汤，长遥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情意这种东西……”

“你符合一个少女对未来良人的所有幻想。你非常英俊，才华横溢，又温柔，对我也很好。在最初的时候，即使没有所谓的爱情，我也是想要与你过一辈子的。”

“最初？所以你后来不这么想了？”

没搭理戚子良有些失态的话，长遥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语气温和的很，只是说的话貌似与现在正进行的话题没有任何关系。

“幼时，我就很喜欢看一些杂书。你应该不知道，平日里，我最大的消遣，就是看书吧？”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长遥的表情也有些软化了，药香缕缕中，戚子良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长遥，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或许是长遥身边的人太过严谨，又或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刻意去了解过。

“娘亲总是说，不必去看那些为了管束女子所写的乱七八糟的书，天地人文，这世间有那么多事情在发生，或已经发生，即使足不出户，也能从书中看到。托娘亲的福，我对一些杂学还算熟悉。”

抬眼看着戚子良，长遥眼中有种世事通透的凉薄，看的戚子良忍不住别开眼去。虽然不想承认，可戚子良此刻，确实是觉得有些难堪的。

“你从来都不喜欢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铺路，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我也不喜欢你。想要给自己铺路，这本身没有错处，我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只要你对我好，哪怕是装的呢，只要一直装下去就好。不过，你还是太急了。”

急到，在陆家没有出事儿的时候就已经算着要害她了。那些被端过来的一碗碗汤水，虽然不会立即要了她的命，却会使她身子逐渐衰弱，不仅不会有子嗣，甚至还会在短短数年内因为身体虚弱而死。她一向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有人想让她死，那她只好请对方去死一死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虽然在被抓走的一瞬间就有所察觉，可戚子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自信自己十分隐蔽，就连身边之人也都信以为真，长遥那时候，不也没有表现出反感来吗？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感觉了，为何长遥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微微抽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在长遥面前像个丑角一样表演了这么长时间，戚子良就觉得一阵羞耻。既然，既然长遥早就知道了，为何一直都不曾出手？陆铭珏还活着的时候，只要说出来，自己怕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差不多吧。”

看戚子良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长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尽心尽力的表演，还是‘好心’的点拨，“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破绽了吗？第一次你对我表明心意的时候，我的手指，刚好碰到了你的手腕。”

“你确实表现的很好，与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无二，可是，一个激动到连脸都羞红了的人，为何他的脉搏会如此平稳，甚至连一丝急促的感觉都没有？”

“……”

一语惊人，可以说就是这个感觉了，戚子良脸色复杂的看着长遥，他自诩聪明，即使觉得长遥比一般闺秀要聪慧许多，可说句心里话，他从来没有把长遥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此刻想来，他还真是犯了一个最不能容忍的错误啊。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晴川，就是你故意放在我身边的人？”

长遥没有回应，却也没有直接否认，只是表情恬淡的将汤勺再次放到戚子良嘴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因为放松而出现的笑纹。戚子良知道那不是笑容，长遥也不是会因为一次小小的胜利而得意忘形之人，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生怒。

然而，他又有什么可以生气的？说起来，还是他最开始就居心不良，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无奈的咽下最后一口药汤，戚子良心中波涛汹涌，却还是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温柔的看着长遥，似乎带着无尽的情意，让旁边无关紧要之人看的一脸同情。

“不管我们中间有什么过节，现在，我们是不是都可以两清了？”

让戚子良诧异的是，长遥直接拒绝了，“不，你给我带来的伤害，就算你今日死了，也不会因此而终止。你当初如果不愿意，可以直接说。尤其是在父亲入狱的时候，如果你提出来，我一定不会推诿，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强结的亲不美。可你选择了什么？要用药物害我，还不是要命的那种。既想要名，也想要利，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从你抱着不可知的目的骗人的时候，就已经踏入了小道。堂堂新科状元，才华横溢的戚公子，你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却手段阴狠无趣，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要走旁门小道，不愧是踩在自己亲人骨肉上活着的小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么做，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