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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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蓝水翡翠
打门口过,时嵬的脚刚踏过门槛,不远处就是一个袅娜的女子,站在树下,身后跟了个侍女,时嵬认得她们,上前打招呼。
“嫂嫂好。”
谈依沁脸上遮不住的笑,时嵬很是喜欢这样的女子,有几分憨然却不失可爱,上一次见她还是冬雪未消完之时,如今初夏已现了形,残春犹存。
“是时嵬对吗?”
时嵬点点头笑了,“嫂嫂还记得我,你托斋仆带来的消疤膏药,很是有用,多谢嫂嫂。”却没有想过,为何她不直接托元幕带给她。
谈依沁更是开心,“脸上没有留下疤就好,这样干净的脸,可不能有瑕疵。”
时嵬说自己也不在意这个,“只是斋长总是日日看日日急,怕那个口子化了脓。”
“是季斋长?怎的不见那位?”
两人说起闲话,正说着,谈依沁的脸色忽然变了,她低头看见了时嵬挂在腰间的圭佩,乳白的坠儿在墨纱布上,玉佩边还有一颗晶蓝的珠子。
时嵬不知内情,把圭佩摘下道,“这是斋长给我的,好看吧?”
谈依沁的心越坠越快,嘴上却说,“是啊,温润而泽,锐而不伤,果真是好玉。”
时嵬把玉佩放到她手心,“嫂嫂喜欢就拿去玩几日。”
谈依沁说不了,“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贤弟还是把它戴上为好。”
边说边给她系了回去。
时嵬拨弄了会儿蓝珠子,谈依沁的眼睛一刻也难以从蓝珠子上离开。
“怎么,嫂嫂是在看这颗珠子?哦,对了,这是元幕师兄前几日给的,美人师兄说是一种蓝水翡翠,水色也透,像琉璃珠子似的。”
时嵬絮絮说起来,本来我以为是一种宝石,看质地细腻,又觉得不是,美人师兄说是油青种,不过比其他的油青种都要干净通透,也没有什么棉瑕,我觉得……
谈依沁只好陪着笑,多次用手肘去拦了身后的发怒的明霞。
明霞气得眼睛冒火,这个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珠子是小姐给爷的转运石,希望他诸事亨通,一帆风顺。
时嵬转过话来,这珠子如此剔透,像嫂嫂的明眸一样,自然要给美人,怕是元幕师兄觉得这样的小玩意入不了嫂嫂的眼睛,所以不好意思给嫂嫂。
明霞憋不住,“说什么鬼……”
谈依沁当即制住,“明霞!”
“怎么了?”时嵬疑惑。
季伏微拱手行了个礼,“见康。”
“永安。”谈依沁回礼,半是蹲了下身子。
“你们在说些什么?”季伏微问道。
“这个。”她把珠子从圭佩上摘下。
季伏微顺着话问道,“这翡翠极透,哪个师兄给的?”
谈依沁微微低了头,攥紧了手中的衣角。
时嵬道,“元幕师兄给的,美人师兄说是翡翠,你瞧这翡翠真奇怪,这样的水色。”
季伏微从她手中拿过,“和圭佩不甚相配,这珠子我先给你收着,回头见了什么合适的配饰我再给你挂上。”
时嵬说好,刚要和季伏微说今日自己读了什么书,竹荆从四门学中出来,抱着各种季伏微的杂物,这些东西都是要带回季府的冬衣和冬被,如今天暖了,这些东西放着也占地,薄衣从季府拿出都已经放不下衣柜。
季伏微上前要帮竹荆拿一些,故意说道,“如此繁杂,倒是难为你,你下了马车就回府喝些茶,吃些点心歇息,今晚不必回来。”
时嵬耳朵尖,连忙上前帮忙,“我帮竹荆,回头我吃了糕点再回来。”
季伏微笑道,“去吧,母亲房里的莲蓉酥饺最是可口,你去了就能吃到。”
时嵬止步,“算了,我不去了。”
季伏微看出她的小心思,“今日父亲不在府中,你可和我母亲一起闲聊游玩。”
“真的不在?”
他知她怕父亲,道,“我骗你做什么,你若是不想吃莲蓉酥饺,那就不要去。”
“去去去。”
她争着从竹荆手中拿过一个硕大的冬被,甘心当挑夫,往马车那边走,脚下却是歪歪扭扭,险些要跌倒,竹荆向季伏微点点头,一只手护在时嵬腰间,免得她真的被石头绊倒。
季伏微则捻起那蓝珠子还给了谈依沁,“时嵬尚且不懂事,不知这东西是什么,我若是早些看见便早些还给你了。”
谈依沁摇摇头不接,“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时嵬喜欢就给他吧。”
“这样玲珑的透亮珠子,是要用作集运珠否?”
明霞接话说,“正是呢,公子。”
“若是旁的,她拿了也没什么,可要是她知道这是你给元幕的,怕是也不敢拿,且这珠子不是别物,既作集运转运,那旁的人拿了也是不祥,说不定还要受到反噬。”
说着把珠子给了明霞,“是主子的东西,就要上些心护好。”
上些心护好,这话他也是说给谈依沁听。
赵青棋歪着头,从手中把一颗颗棋子丢入不远处的池塘中。
季伏微在他身边坐下,看他把棋子丢入池塘。
“你怎么来了?”
季伏微说,“谈依沁方才刚从四门学前离开。”
“哦。”他转过头不再看那边泛着微波的池塘。
季伏微又道,“你袖边沾了油渍。”
他身上的衣服也脏了一块儿。
“多谢提醒。”
“你从来都不会穿着弄脏的衣物。”
“我忘了换下罢了。”
“衣服脏了还可以洗,心脏了……”他看着那碧绿的池塘继续道,“一池子水也洗不干净了。”
赵青棋冷哼,“有话直说。”
季伏微站了起来,只是站在那里,赵青棋都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杀气。
赵青棋知道,这才是真的季斐裕,如果说元幕是一柄没有鞘的剑,那季斐裕就是一把藏在剑鞘深处的剑,是剑鞘遮住了他的锋芒。
“你和元岭云之间的事,我不感兴趣,但是时嵬……你别把她拉下水。”
赵青棋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从前他还觉得季伏微是一只最狡猾、最会逃避、最会躲藏的狐狸,如今再一看,就是一只剽悍、冷酷、咄咄逼人的狼。
可赵青棋他,不怕狐狸,也不怕狼。
“那我们的斋长大人知道是我在搞鬼,又能做些什么?”
他确实看出了那珠子是女人家给夫君所做的集运珠,他也听元幕说了今日谈依沁会来四门学前等他,所以拾掇时嵬今日早上把那珠子穿在季伏微给她的圭佩上。
季伏微沉思道,“陛下这几日说换季之时,翁主们最易受凉,咳嗽不止,川贝枇杷熬了止咳,见效也快,良渚这几日的干枇杷和川贝不知为何,越发难找,连入药用的松贝也难找。”
他以一种沉静的口吻道出威胁。
赵家这些时日大量购入川贝和枇杷,准备过几日等市面上都找不到再高价卖给黑市,让黑市再倒手卖出。
没想到季伏微也知道这事。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松贝是怀中抱月的良品,往年也是一出市便被买光。
季伏微的眼睛明亮、锐利,有几分剑锋般的光芒,“你若如常,我们便能和从前一般和谐相处,可你倘若再做这样的事,赵家会发生什么,我也难以预料。”
赵青棋眼中只剩下灰白色的暗淡,“斋长都这样说了,我们小家小户的子弟若是识相也该让路,我这个人自然知趣,不会再让季公子‘嘱咐’。”
季伏微正要走,听见赵青棋说。
“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
季伏微笑了笑,悠然道:“为何不能?”
他的眼睛落在季伏微背后,过了很久,才道:“陛下会让时嵬到良渚,只有一个原因。”
他想要她的命。
接着说道:“陛下要杀的人,有谁护得住?”
季伏微的眼神不再那样锐利了,他软了口气道,“时嵬,是我第一眼就想要护住的人。”
赵青棋看着他,元幕和他比起来,太过鲁莽也太过没有心机,就像是一把虽然锋利的剑,却太薄、太刚,极易被折断。季伏微此人收放自如,外柔内刚,他可以忍耐,可以等待,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真正威胁他。
不过有趣的是,他现在已经有了弱点。
从前母亲说过,鸟儿是不能戴着金罗环的,戴着那个的鸟儿,飞不起来,她这话是对父亲说的,父亲太爱财,已经不能高飞了。
如今他觉得这话给季伏微也不赖,时嵬何尝不像是他脚上的金罗环,只要她在,他就难以高飞。
春已过,百花凋零。
山林间的确充满了郁郁葱葱之意。
浅夏来了。
可迎接众人的却是连续的热天,才是刚刚入夏,可却是暑中的气候。
六学的生员们自然也并不奢望这早些放归田假,可连日高温,已经让众人吃不消,冰库的冰也用得差不多了。
坏消息不止这一件,暑气暴起,从伯虑开始已经有了干旱之像,伯虑最北边的田地已经龟裂。
各地都惴惴不安,河水的界碑也可看出些端倪,确实有了旱前之预。
陛下宣卜监众人觐见。
有卜官言,“五星相聚,昼出东方,乃有祸国之兆,此旱情亦是征兆之一。”
宇文诀皱眉问,“以卿之意,可如何解?”
“陛下,当务之急便是祭天求雨。”
“那尔等可去准备祭器祭物,寻个合适的时机,务必要缓伯虑等地的旱情。”
卜官们支支吾吾。
“若有难题,大可直言。”
几人跪下道,“微臣斗胆,需一雨师家宗族之女压祭。”
陛下问如何压祭。
“只需在最后一步之时放一滴血入金钵。”
“如此……任选一宗族之女便是,去雨师家选一个。”
其中一人说,“历来求雨虽都需雨师家阴人,可此次天现异像,普通的女子怕是不能求得骤雨。”
陛下冷了脸,“那你们说要谁去?”
死一般的沉寂。
“陛下,简渠公主求见。”
一声传唤后,简渠出现在宏易殿中。
“父王。”
卜臣们一一望向简渠,很快低下头,公主容颜,如何可直视不讳。
“今日学宫的课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