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石佛寺呀
作者:晨风鸟 | 分类:古言 | 字数:4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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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取蛊
无颜之事告一段落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古井无波。
随便看看太阳,再看看月亮,这七日的时光就很快过去了,而我也要依照之前的承诺再上空缘山。
今日我爬起山来比上次有干劲了许多,速度自然也快了不少,而且入这缘慈寺比之上次也顺利许多。
自我刚爬上了山顶,老远就能看见缘慈寺的一位小弟子守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等我,等我上去后便直接带着我绕过正门的佛像殿,从侧门进去。
还是之前的那个房间,归奕背对我而坐,呈入定姿态。
看他的背影实在不方便打扰,只能默默等在原地。
如今是景都最为闷热酷暑的时节,虽还是太阳不大的上午,但仍旧激得人汗流浃背,才站在屋外一刻钟,汗水就顺着额角流到了下颚。
“进来吧。”
我正抬手擦着汗呢,就听归奕大师的声音传来,他缓缓转动身子,正对了过来,身上散发着刚从混沌佛境回来的圣洁感。
我冲他一鞠躬,就抬了脚进到屋内,只觉迎面刮来一阵沁凉,刚刚身体上的燥热瞬间消失了大半,我下意识往那面墙看去,想着估计和室内那位有关。
那归奕大师更是心细如发,虽我只是稍微一侧头,可就算是这样一点小动作都逃不出他的双眼,知我因着疑问才又看向那个地方,直接就开口替我解了困惑:“萤儿的棺椁是寒川黑晶,自带通体生凉,无论酷暑寒冬,都如坠冰窟。”
我被他这一关注后反而不敢再随意乱看,只能低下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归奕也不在意我变得局促,径直从蒲团上起了身,也没看我就说道:“你随我来吧。”
我看着他的姿态就知道是要引我入内室,取出蠹蛊虫。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看着归奕走到这间屋子的另一边,如之前打开棺椁那间房一般,扭动了另一边的烛台底,那一边的墙体自然而然也弹出了一条缝隙来。
随着归奕大师进了新的屋子,明显感受到这间要比那间房明亮许多,东西整齐而有序地排列在四周靠墙的柜架之上,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凿成的形态大概是一个床模样的大石块,前一点处则摆着一个巨大的、可以容下两个人以上的澡盆状的木桶。
我站在刚入内的地方,不敢轻易乱动,只见归奕熟门熟路地从一个地方掏出了一个水瓢来,大手一挥就伸进了那个巨大木桶之中,我看着一坨血色凝结在一起到发黑的东西被剜了上来,紧接着被他带到了那石床之上,并仔仔细细铺了上去,甚至于每一个边边角角都不放过,一勺不够就又来一勺,直将石床表面全部铺满厚厚一层,从上面看不出之前的颜色才作罢。
我看着归奕做完了这些,将手里的水瓢扔到旁边的水盆里,又指着我身旁一个柜子,对着我道:“把那个柜子里的麻布取过来给我。”
我仓皇应下,收敛了自己的震惊,快速蹲了下去,打开了旁边那个柜子。
这个柜子比这间屋子里任何地方都要正常了许多,里面是摆得很整齐的厚厚几沓未染色的白色麻布料,我从中取了一摞,很沉,想来面积也很大。
转头冲归奕问道:“大师,这些放到哪里?”
归奕随着声音向我看来,指了指刚刚的石床,道:“把它铺上去。”
我点了头,捧着白麻布料就靠近了那石床,越是近,嗅觉就越是灵敏,之前未嗅到的血腥气也随着距离的缩短涌进了鼻腔。
我站在石床前,看着眼前的铺满的黑红,竟都是新鲜血液凝结成的块状物,因为太过浓稠颜色才会这么深,可这些都是什么...血啊。
我余光瞄到在一边找着瓶瓶罐罐的归奕大师,想着他总归不会是坏人吧?可看着这满眼鲜血,实在又有些心惊。
“这些都是我命徒儿下山向牧户买来的牛羊血。”
我正在这边犹豫之时,那边的归奕又一次开口为我解释道,说了这一句还不够,他还接着说道:“你之后若有任何疑问,直接问我便可,无需顾虑。”
我讪讪一笑,笑自己的心思又一次被大师看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只能频点着头,手上也跟着动起来,快速铺好麻布。
这血块实在太多了,才刚刚铺好一层就立马渗透了过去,白色的麻布料被染成了深红色。
归奕抽空看了一眼,道:“接着铺,直到不再渗漏为止。”
我转过身接着从那柜子里抱出几沓料子铺了上去,如此反复十几次,整个柜子里的麻布都快被我用上了,这才堪堪不再渗漏,保持住了麻布原有的白色。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虽是这般小小的动作,但这间屋子明显感受不到之前的清凉,反而有些闷热。
我站在原地擦着汗,而归奕那边也准备好了东西朝我走了过来。
他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石床头边的小架子上,对着我道:“躺上去吧。”
我:“啊?直接躺吗?”
我有些震惊,毕竟这一层层麻布都是我亲手铺的,那自然我每一层都仔细看到了那血污渗过布料的诡异景象,现下立刻就让我这样躺下去,心里实在有些...
第八十章 取蛊
“是,现在就躺下去。”
显然心理不适在归奕大师这里是完全算不成借口的,我只能慢慢试探地转身坐上了那石床的边边角。
屁股下的质感是一种带有水声的虚无,像是没办法用力,只能飘浮在一定地域才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快躺下。”
归奕无悲无欢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催促我快点接受这一事实。
我只能一咬牙,一闭眼,任凭自己的身体完全坠落在这片水漾的空间。
虽全身完全躺到了这面石床之上,但每一寸肌肉都时刻用着力,一丝一毫都不想沾染上底下的血块,可自己的抵制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才躺下不到半刻,我便感受到后背已然浸湿,轻轻抬起自己的右手,果然也已被红色黏湿湿的血液印出了痕迹。
我这边还在密切关注着自己身体上的感受,那边的归奕却已从那堆小瓶罐中选出了一个拿了起来,打开,倾倒,黄渍的液体瞬时间染湿了他手里那一小块帕子,在我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捂上了我的口鼻。
我双手在那一刻下意识地拽紧了他捂住我口鼻的手腕,想要挣脱开,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手劲之大甚至可以听见归奕腕间骨头的咔哒声。
但好在那帕子上迷药的药效极快,不似寻常,不出一秒我便神思恍惚,眼神迷离,双手也再也用不上力气,垂了下去,沉沉地砸在麻布之上,完全洇透了手背表面。
我这是在哪里?
我拂开眼前浓重的灰色雾气,脚下踩着的是一层层黑水泛起的涟漪,每走一步都沉重不堪,身子早已向前挪去,可脚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这里到底是哪?
“萤儿,萤儿,过来萤儿。”
谁在说话?为什么我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萤儿,不,萤儿回来!”
我极速转着头,想找寻是谁这般撕心裂肺的喊叫,到底发生了什么!
“哗!”
眼前的黑雾猛然在我面前撕开了一条裂口,乍白的光线如同一条巨龙盘旋着绕过我身边所有黑暗,直冲进我的双眼。
我快速抬起袖子遮挡,却仍是一时间缓不过神来,空洞地紧闭了许久才敢缓缓睁开。
眼前又回到了曾见过的那片绿油油的草地。
咦?我怎么只能看见这片草地,伸了手,啊啊啊!这是什么,白乎乎的...爪子!
我气呼呼地想要跺脚,转身就看见身旁仿佛放大版的同我一样拥有着白色毛绒绒爪子的“同类”血红的眼珠子里面映射着我一直蹦高的“可爱”身影。
我...变成一只兔子了?
我有些气愤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森林一般的草丛,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挣扎着蹦着想往另一边窜去,花费了我好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巡视完附近这片草域,而且又见到十几只小白兔是同我一起呆在这一片草域的,而且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什么人类的踪影,便猜测这里应是什么不知名的树林子吧,这些个小兔子也应该都是一族的。
在我努力接受了变成兔子这个事实后,我开始试着往前窜,想尽可能远离眼前这些“同类”,试着找找别的地方可否有些线索,让我可以快速走出这幻境。
努力回想自己进来之前的事情,可脑海里只记得上次进来也是这样的草地,可经历的时间太短,接着又被归奕大师呵斥着吓醒,于是在里面具体做什么也根本想不起来了。
“兔三,你要去哪里?”
我好像听见人声了?不管,反正我现在就是一只小兔子,肯定不是在叫我,还是接着往前蹦去,用力,用力,向前,向前。
哎!蹦哒了许久,我怎么感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呀,扭过头看去,自己的后腿在何时竟被拽住了?
这位你谁啊?
扭着自己本就不修长,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的脖颈向后看去,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捏着我的两个后脚,趴在草地上看着我。
这...
她有点眼熟啊,仔细看了看,啊啊啊!这个红眼睛,她不就是刚刚我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同类”吗?
她是妖?
我不再蹬着自己的后腿,反而回过身子,转过来正对着看着她。
她也顺势松开了拉着我的双手,任由我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一人一“兔”就这样对视许久。
突然,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用她的手指点着我的脑袋,一下一下,“兔三你的道行精进了不少啊,竟然能够听懂我说话了?”
兔三?这是在叫我吗?这么随便的名字吗?
若我此刻不是这样一张兔脸,绝对已经红一块白一块了,可现在完全展示不出来呀。
那个姑娘半坐起了身,将我随意从地上揽了起来,就入了她的怀里,她的手柔软又热乎,在我身上揉来揉去,分外舒服。
“嘿嘿,果然兔三你最喜欢被我挠后背了,舒服吧。”
我颓然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刚刚因为舒服而向她手指方向倾过去的身子,忽略自己之前还享受地闭上的眼睛,就要窜着从她的怀里跳开才好。
“哎哎!”,她紧跟着喊了几声,可已然阻挡不了我跳下去的步伐,看着自己又变回空荡荡的怀抱有些失落地撅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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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百三十次对着眼前的月儿叹气了,我多想自己原先的手臂啊,现在想要撑着头我都做不到。
从变成兔子到现在顺其自然已经历了两个时辰,我也已通过之前那个姑娘的自言自语充分弄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境遇。
我和这堆小兔子都是养在缘慈寺后院的,是在几个月前被一个香客送来感谢大住持的,说是她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银钱,但把我们养大了,再卖出去,卖的钱便可当作香油钱了。
而之前那个又扯我后腿,又是抱我的姑娘就是这堆兔子的老大,兔称“兔大”。
你听听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我兔三的名号师出何门了。
这兔大是今年才刚刚化形的小兔精,连外面的事物都没见过呢,就被圈在了缘慈寺内。
这不这不,她现在就趴在墙边正准备出门去呢!
我百无聊来地半躺在草丛里看着她翻身正要越过围墙。
自己则感受着月亮的光辉呢,想着这儿也没我什么事,既然她想出去就随她吧,我就自己呆在这里享受着月光浴,能混一天算一天。
哎呦,我再翻个身,让月亮再照照我这面。
哎哎!我怎么动不了了,哎哎!我怎么蹦起来了,哎哎!我咋跑到围墙边上了。
一瞬间我好像变成了一个看客,被缩成了一个小球,扔在了这具小小的兔子身体里,看着这只小兔子按照它既定的故事,疯了一般在墙底下来回蹦跳,又因着没能引起墙上兔大的注意转而以头撞向墙根。
小兔子白皙的脑袋顶瞬时间被血红染透,“咚咚”的细微声响,伴着连带着的疼痛,引着墙上的兔大猛得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衫。
她那时正攀爬至围墙的最顶端,已要一脚跨了出去,可突如其来的剧痛如同一只大手狠狠捏紧了她的心脏,霎时间无法呼吸,两眼一黑,脑袋发沉,向后仰去。
就在兔大倒下去的那一刻,缘慈寺前几日刚刚招进来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正瘪着脸被自己的师兄弟欺负,遣着派过来给兔子窝添草粮,以防止它们不要因为没食吃而过度啃食草坪。
他低着头,捧着一篮子鲜草,还隔着一段距离呢,就听见兔子窝那边传来奇怪的声响,赶着跑过去,怕又是哪只兔子在墙角偷偷挖了个地道想要逃跑,却正正好撞见那一抹俏丽倩影从月儿高悬的墙头坠了下来。
她的身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一闪而过的光影坠入那深深、还带着水珠的草垛子里。
呼啦!呼啦!
白日里躲藏在草中的萤火虫儿们一时间全部被激了起来,瞬间充斥了满天空,自下而上地围绕着堕入草中那仙人儿一般的姑娘,不断盘旋飞舞着,用自己莹莹幽光汇聚成星河,照亮了整个兔棚,也迷乱了这位小和尚本就不定的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