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石佛寺呀
作者:晨风鸟 | 分类:古言 | 字数:4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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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苏醒
“咳咳。”
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这已是我守着萤儿的第三天。我才去厨房取个水的功夫。
我奔跑着,赶回屋内,连刚刚倒好的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我趴到她床头,看着她恍惚睁开的眼睛,失了神采,如同一潭死水上面零星飘着几片枯叶,晃晃悠悠寻不见终点。
我试探地喊着她的名字:“萤儿...”
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死心接着喊道:“萤儿,萤儿,萤儿...”
她猛然间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像是将郁结在胸口的空气全部倾倒出去,只剩下颓然苍白的面色。
我见事立马慌了起来,身子直立将她匆忙从床上扶起,一个腿伸到了她的后背,支撑在她的腰身,一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去。
“呼吸!快呼吸啊!”,我声嘶力竭。
“嘶~咳咳咳。”
萤儿在这一击下狂吸了几口气,弥补下之前空虚的缝隙,神色才渐缓。
她的身子在重新充斥满空气后失了力气,全部倒在了我的腿上,我顺势坐在了床上,用我的半边身子包裹着她。
我的眼泪不知何时从眼眶而出,顺着脸颊直滑下嘴角,等我感知到时已经湿了满脸。
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刚刚苏醒过来的萤儿,我胡乱用袖子抹了几把,不顾脸上如同花猫,轻声在她背后问道:“怎么样了?你感觉好点了吗?”
萤儿的身体极弱,我甚至感受不到她体内的妖丹,算下来她也仅仅才是个化形不到十年的小妖怪啊,为何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我看着萤儿的唇瓣一张一合,可是声音却如蚊蝇一般不可闻,我只能尽可能将耳朵贴近她嘴边,看是否能听到她现在需要什么。
“归...奕,归...归奕。”
怒气在听到她说这两个字时颓然上升,虽和我本人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兔三的情绪在作祟。
可我也随着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到这个时候了,她心心念念的竟还是只有归奕一人!
我尽力压着兔三的情绪,不让她在这个时刻爆发出来,又伤害到本就虚弱的萤儿。
我轻轻将她重新放到了枕头上,因着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便又睡了过去。
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虽然缓慢,但确实在不断的修复,我估计了一下日子,也就明后天,她定是会完全苏醒的。
三日后。
“别看了,你再看我也不会让你出去的。”
我端着水和在集市上买回来的药到了屋内,正好看见萤儿又趴上了窗头,眼巴巴望着外面。
“快躺好,吃药!”
我恶狠狠命令她,这对她很管用,因为她心里满是愧疚。
在那日的晚上,萤儿就完全苏醒了,我那时候正趴在屋内的小桌上,因为多日的劳累而酣睡在上,便是她起身的声响都没有惊动我。
萤儿自己从床上走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她走到院内,如水的月色亲吻着她的脚面,湿漉漉的泥坂地缠绕着她的脚底板。
她走到兔弟、兔妹的小窝处,好似心里已有了些准备,可仍是一声哀嚎直破天际,屋外老树上落下的乌鸦也被惊得扑棱翅膀乱飞。
我从桌子上一个激灵起来,连方向也没分清站起来就跑,脚步凌乱,眼睛发昏,直扶上门框清醒了一二秒,才看清了那跪坐在月光下、兔棚前的萤儿,一头秀发尽散,如同黑色的幕布盖在她一夜之间就瘦小下来的肩膀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如同枯木,可她再也逢不了春了。
我默默走了出来,将自己身上的厚衣拿了下来,轻轻笼住她的身子,全部依靠自己的力量抬起了她的身子,引着她慢慢回屋。
我一句话没有说,因为我知道此刻的她不需要,至少我还陪着她,就够了。
这一句话不说呆愣的萤儿,持续了三天。
听到我的话,看着窗外的萤儿转了头回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倚靠回床上,又勉强给我挤出一个笑容看着我。
我很心疼她现在对我的讨好,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小心,和当初那个肆意挥洒的萤儿判若两人。
我垂下眸子,掩盖自己心里的难过,转而盯着自己手里的药碗,端着就递了过去。
萤儿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几下就全部喝了个干净,笑嘻嘻将碗递还给我。
我扯开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了一块蜜饯快速塞进了她的嘴里。
此时我已经缓和好自己的心情,坐到了床边,看着在嚼着蜜饯的萤儿道:“你不许再去,无论多担心,都不可再去了!”
她咀嚼的动作停了半刻,复又接着,速度加快,掩饰着她内心的不安。
“萤儿!答应我,好吗?”
她嚼着嚼着就低下了头,倔强的不去看我,我知道她不放心,因为那个时刻归奕也奄奄一息,只有我知道在未来数十年里他还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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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奕已经昏睡了快十日了,他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心窝处贴了护心符,可仍旧一直处在昏迷中。
第八十四章 苏醒 qbxsw.com
归奕的师傅法号净默,已年过九旬,虽外表看起来依旧健朗,可内里早已亏空。
所以他急于寻找一位继承缘慈寺的有缘人。
当初归奕的父母走投无路将家里的老二送上了空缘山。
时逢旱灾,他们一家四口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饱饭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肯定都得死于非命。
归奕父母哭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决定让归奕上缘慈寺寻条活路,但他们也知道这寺内收徒是有条件的,必须方丈亲自过眼,不合适的不收,无佛缘的不收。
可偏偏这归奕样样合净默的心,只一眼就被留了下来,也从此硬生生砍断了尘缘。
这夜,净默长老又到了归奕的房间静坐,他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床上这位,他视之为接班人的孩子。
他仅仅只有十七岁,可身子骨已长成,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了。
他默默看着他,手指间掐算不住,他早已算出他命里的劫难。
原在他困住那个误闯佛寺的小妖怪时,本没想将其诛杀,只困住她消了她的道行便可。
可当他的徒儿归奕从寺内冲了出来时,他慌了,在他后四十年里第一次涌现出了杀心,他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断挣扎的小姑娘,慢慢下了狠手,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般容易,这样归奕的劫难也就随风逝去了。
他胸口凝结出一口气,注入到自己的手臂之上,只要轻轻一捏,一切都会就此结束。
可归奕突然冲了上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未来缘慈寺的方丈,现在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趴在他脚下,只为!只为了求眼前这个妖怪一命!
他恨啊!恨自己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于是不信邪地冲他大喊:“她是妖,让开。”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归奕眼中的悲悯和不舍,原来...原来归奕他早就知道...
这一口怒气刹那提到了胸腔,他用尽全力,忘记要收几分力,直接猛踹上了归奕的心窝。
看着他如同一块破布,撞上各种东西后停在了地上。
心痛吗?
痛!当然痛,可他不能止手,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要除去!他这是在帮他啊!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准备如往常一般在此入定。
正当他归墟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了哼鸣声,他紧急睁开了眼,从蒲团上踉踉跄跄的起身,此刻他突然变成了一位父亲,是如此担心着自己儿子的身体,虽然这伤都是他造成的。
“归...归奕?”
他出声询问道,有些害怕刚刚是自己听错了。他小心翼翼将手放到了归奕的脸上,轻轻抚慰他的伤口。
归奕“哎呦!”一声,哼了出来,净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身子一下子变回九旬老人该有的佝偻,许多年不曾流过的泪水就在此刻决堤而出。
“师...傅。”
归奕肿胀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还是依稀辨认出了眼前这个仿佛从未见过老人正是他的师傅。
他嘤咛着想要起身却被净默制止住,摁在了床上。
“不要乱动,你的心脉刚刚接好,不宜乱动,再断开可就有生命危险了。”
归奕半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护心符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明显而又刺眼,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想要拉住他师傅的衣袖,被他师傅立马接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师傅的脸上流露出很少见的慈祥表情,温暖的目光,还有刚刚拂过他脸颊的手都让他内心祥和一片。他颤抖着问出口:“我何时才能好?”
净默笑着,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道:“快了,快了,你都已经醒了,很快就能好了。”
归奕问完,眼神流转不定,显然自己在想着什么,而作为他师傅的净默自然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的心思,他的眼神一瞬间又变得冷漠,甚至手指间的温度都不复往昔,他慢慢站了起来,身子与床拉开了一段距离,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净默慢慢踱步到了窗边,宽大的身子背对着归奕而立。
归奕自然察觉到了自家师傅的情绪变化,想着既然早晚要问出口,那何不干脆些:“师傅能否放过她。”,归奕的声音很坚定。
净默藏在袖口里的拳头又握紧了起来,紧紧攥在了胸前,他眉头紧锁,愤恨自己当日为何没有一剑刺穿那个妖怪!
归奕并不知道自己师傅想得是什么,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师傅永远是那个德高望重的,刚正不阿的,不会有任何私人情感的。
他犹记当初十二三的年岁,怯生生的,身子骨因为饥饿而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头,风一吹就能倒。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打算要他了,在来空缘山之前,他们已商量了好几日,每次都是在把他哄睡着之后,可他们以为他睡着了,但其实并没有,他背过身完完全全听到了他们全部谈话,他的眼泪打湿了身下的茅草,可他只能紧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他不怪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把他送进缘慈寺,也许死的就会是他们一家四口吧。
所以他很努力,努力在缘慈寺表现得好,好到没人可以挑出他的毛病,没人会赶他走。
可这样的生活...太累了,每夜熄灯后,他借着上茅房的功夫都要大哭一场,师兄弟欺负他,他也只能挨着受着,他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替他撑腰。
可从那一日就不同了...
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是她,在他孤寂的生命里添了一把绚烂的火苗;是她,让他枯燥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也是她,让他觉得生活不再是苟延残喘,而是多姿多彩。
他咬着牙,内心煎熬着。
他感谢自己的师傅,是他从众弟子中将他选了出来,作为徒弟培养;也是他,在自己想要偷懒时给自己一棍子,让自己清醒而充满斗志;也是他,在自己训练受伤时,会关心地送来金疮药、膏药,在自己灰心丧气时,鼓励自己永不放弃。
可也是他,亲手打破了自己最后一道光,想要亲手捏碎他的“心”!
“师傅,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放过她!”
归奕重新复述道。
背对着身的净默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怒吼着转过身,以归奕从未看过的面目,喊道:“放肆!难道我教你的就是如何放过妖怪吗!”
他的声音低沉且有穿透力,生生压过了归奕的,震慑住了他。
净默一步一句走了过来:“这么多年为师是怎么教导你的,为人要谦和有礼,为人要惩奸除恶,为人要厚道老实。”
“而你呢!现在是在要求你的师傅吗?”
归奕躺在床上的身子猛得一震,只觉得血脉都开始逆涌,全身的热气都充上了脑袋顶,他睁着已经有些血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这最为陌生却又熟悉的师傅净默。
声音铿锵有力:“师傅,放过她,从此,我可不再见她!”
话出口,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仰面朝上的全部喷洒在了自己的面上。
净默被这番景象吓得不清,直跑了过去,喉咙处大喊一声:“归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