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北鹿
作者:我家麒麟儿 | 分类:历史 | 字数:9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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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野
“将军小心!”
被亲信牢牢压住的裴英起又急又怒,可还不待他起身,便又是一轮箭雨飞扑而至!
目之所及麾下部曲已然大溃,一名平日里与自己极为亲近的族弟额头正中一箭,粗大的箭杆还在微微颤动着,尾羽染满了猩红,浓稠的血液正从其前额顺着鼻梁淌下。
他似乎尚未气绝,见裴英起望来不禁张了张嘴,口中发出奇异的声响,但旋即瞳孔中的光彩便尽数消散,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喊杀声已至跟前!
裴英起不禁痛苦地闭上双眸,事到如今他怎能不明白自己正中敌人算计,败得如此轻易如此狼狈!
……
“王爷…那…那是窦泰!”
大军中央,一名将校忽指前方发出惊呼!
片刻之前浅儿沟深处黑烟滚滚窜起,火光肆意悦动,片刻间就以不可阻挡之势从里自外席卷而出!
这显然是有人点燃了身处芦苇荡中的安北军大营,于是尔朱荣麾下众将不免心中惊疑,不知到底是窦泰等人已然得胜,正耀武扬威,还是受了叛军的埋伏,大败亏输。
正暗自猜疑间,一声惊呼引得所有目光。
众人寻之望去,茂密的芦苇荡中正涌出大片溃兵,其大多丢兵弃甲,旌旗无存,唯有极其少数的兵卒勉强结成密集阵型,在一员魁梧将领的带领下且战且退。
那将领自是向来以勇冠三军自持的窦泰!
再看其身后,安北军正驱赶着溃兵浩浩荡荡的列阵而出,冲天的火光之下这支阵容齐整的军兵就好似从某张神图中迈出的天兵一般!
这是败了!
可委实也太过快了些!
谁也不曾料到过万军兵竟在顷刻间大败!
一时间众将皆面色煞白!
常山王、相州刺史尔朱度律见此不禁咬牙骂道:“元修、窦泰之流实是无能之辈!”
他转身对自家兄长,当今天下权势最盛的太原王尔朱荣请命,言说欲要领军上前与敌死战。
此话一出,众将皆争相请命,仿佛能在此刻率部向前便是有力挽天倾之功一般。
见此尔朱荣却是发出一声轻笑,继而蔑视众人道:“吾闻此言以为大军溃败,然则中军尚有数万之众,何以如此?”
适才率先开口的尔朱度律不禁一愣,他干笑道:“下官只以为今先锋新败,我军若不出战,则示敌以弱,介时只怕众情携贰……”
“住口!”
尔朱荣冷喝着将他打断,目光一一扫过余下诸将,最终落在已是在数里外停下脚步齐整列阵的安北军。
“贼虽尚有过万之众,但既不能尽歼窦泰三部,又敢列阵于前必是有所依仗,想来当是张宁将至!”
说着他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忽然露出一笑奇异的笑意:“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张宁此举无非是欲借此部调动我军兵马,以为其有机可乘!”
“明公,若是如此,那该如何?”
此刻也唯有骁骑将军独孤信,方敢出声询问。
“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众人神情仍带着迷惑,尔朱荣不免自得,他扶着车架的名贵木栏笑道:“张宁固然予以此军为饵,使我中军各部手尾不相顾,但其军散于各州。
北有柔然流寇、西需震慑平州诸贵…更要,更要驻于雁门、宁武二关。”
说到此处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凶狠与怒意,口中却是继续:“如此分兵,他此番赶来必不过千余骑!
既是如此,我只需以堂堂正正之师击溃此部,他那千骑纵然趁隙而来又岂能动我分毫?!”
说罢,他挥手打断众将的阿谀之声,甲叶拨动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军中犹如雷霆轰鸣。
“尔朱度律、宇文洛生,你二人领本部自左右夹击贼军,中路自可大开放溃兵入阵!”
“喏!”
“再遣人告令贺六浑,就说吾不管他用何种办法,两个时辰内拿下乐阳城!”
“遵令!”
“独孤信,你自领骑于中军以西三里。”
“嘿,明公放心,若那张宁敢来,末将必取其首级献于明公!”
诸将各自领命而去,大军亦再度而动。
这只来自荒古的巨兽虽被斩断手爪,可锋利的獠牙仍是足可将与其为敌撕碎吞下。
此时正是红日高悬,炙热的阳光穿云而过洒在恒水上,远远望去仿佛金鳞万点。
添以冲天的火光,烈焰与金色的云层交映,令人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而身处横亘在河北大地的绵延山脉中,张宁的视角又远非是这般。
在他眼中,大地之上两支军伍泾渭而列,一方虽俨然有背水一战的气势,而实则无论人数以及士气都远逊于旌旗齐整的另一方。
他清楚斛律金虽连溃敌军数部,眼下看似尚有一战之力,可此刻刚过正午日头正盛,方才经历恶战的士卒难免疲惫。
反观尔朱军诸部都是经过长久歇息等待的,其鏖战时大多军士都盘膝于地各自进食饮水,如此以逸击劳,战局如何实则已然可想而知。
再者尔朱荣似乎已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其排兵布阵面面兼顾,此间并无机可趁。
一旦斛律金所部被轻易击溃,自己又该如何呢?
坐视乐阳城中的卜苏牧云也葬身于此?
不愧为是天下名将!
思绪纷乱之下,张宁只觉得脑中隐隐作疼,一时竟然无计。
“大都督可是为如何破敌而虑?”
思索间,元深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过来。
卢奴以西的黄山、嘉山本就势陡,数年以来又遇战乱频发,猎户几乎绝至,这自然使得其中野兽横行。更添时有小股贼寇在此相互厮杀作战,死者的尸骨被其撕咬吞噬,再经雨水浸泡便形成了许多沼泽。
行走其中不仅艰难,时而还会闻到异常扑鼻的臭味。
元深纵然领兵在外,亦算是养尊处优之辈,眼下不免细汗直流,面色青白。
见其这副模样却仍是强撑着凑近来,张宁不免觉得好笑。
他清楚这位皇族宗亲担忧自己会以其部为饵,故而这才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