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这世间无一日不兴，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更是冷冽异常。

郑汉璋有些黯然，更觉惊畏，大中四年了，早两年似还好些，但从去年起不知怎的就急转直下了，天灾还不足惧，毕竟也是习以为常的，翻开大唐的史册，也没有几年是风调雨顺。而且不管是风霜雨露，还是地动山摇，多半这份苦楚都是扛在了庶民的身上。

死上几个人，亡几家门户，待记录在案了，事情也多半就翻过去了。

可现在不一样，当真切的察觉到危机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种感触清晰的几令他夜不能寐。

“将军，哎，那就这样了”？身旁的亲信仍有些不甘的小意嘟囔着。大好的机会啊，本能将武宁军的乱贼斩杀一空，如此军功足以让这些中层将领再爬个一两级，甚至外放成为一地的实权统制也并非不能，那才是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①的美事呢。而如今，郓王是皇子，郑汉璋是皇亲，方才眼睁睁看着的群臣也多半都是豪族之出的俊才，真有什么罪责或也能减免，那终归要有人背负吧，底下的厮杀汉又没资格，倒霉的恐怕只有自己这等人了。

“呵，你怕什么？说了无事的，如此说吧，荥阳郑氏自德宗皇帝起只宰相便有五人，如非这般，你以为坏人姻缘的恶名只白敏中一人尽担了吗？郑颢方才就在那，要是公主真生了什么差池，啧啧，那才是天崩地裂呢，何况还有我这个大将军在，勿忧”！

郑汉璋嗤笑了一声解释到，话音落下，他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又言：“哎，该担心的不是这些~，罢了，不提了，郓王诸人留驻兴庆宫，我等还是快快至大明宫瞧看一番，望苍天庇佑，太后，圣人皆无恙吧”。

——

三更，一弯晓月自昏黑的穹苍中悄悄挤了出来，光华洒落，肃杀的尘世也因此添了些生气，就连这支行进中的队伍都自觉心底爽快了不少。

就这般出了兴庆宫，郑汉璋却总觉怪异，抬眼望去城中满布烟尘，早先太极宫那里滔天的厮杀声却已然四下散逸了，星星点点的潜入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怪了，怪了，方才好似十六王宅也生了乱子的，但现在应是熄了，还有白敏中那，太极宫的喊杀声在兴庆宫都是听得了，就只一会难不成白敏中已杀退了贼兵？城中是溃军作乱？亦或~，嘶~”？

“啪”。

郑汉璋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心下则不停的祈祷，定不要再生是非了，白敏中虽向来为人所不齿，但至少现在，那人最好是能长命百岁。

“带些人与我去查看一番，余下的速入大明宫，恩~，宫门处留些人接应着”。

思前想后心底也是难宁，郑汉璋决定分兵，自己领人去探查究竟，非是胆壮，只因白敏中若是挡不住最终败亡了，那么自己的人头恐怕也保不了几时，现在犯险早知情由，或还有机会逃命，总好过死到临头的茫然无措。

——

草草裹了马蹄，燧觉寂静。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俯身前行，离太极宫渐近，入眼处但见人马骨肉狼藉，腥臊的气息雀跃着层层叠进，在颅顶肆意的撕裂拉扯，几令人失神。

嫌恶的掩住口鼻，用刀枪在尸身上扒看，咦，令人不解的是尸骸之中竟还夹杂着一些士子模样装扮的。

“将军，您听~，好像是有人来了，在叫嚷着什么的”？

“嘘，速避藏起来~”。

郑汉璋面色一凝，当先策马隐藏在黑暗之中。

——

呼，呼~。

黄巢已经跑不动了，可他却想放声大笑。

还活着呢，历经了这么多竟还能活着，如此怕不是得天之助？

可惜了，那位吕先生也不知是死是活，这是此刻唯一令他遗憾的，一个人奔跑总觉寂寞了些。

再跑的快些，只要甩脱了后面那几人就无事了呢。

稍垂了垂头，追逐的影子拖弋在月光中让人不由神迷，可当那荡漾的光影从脚踝慢慢覆盖上了腰腹，即又将他重新笼罩~。

“啊~”。

黄巢突然愤怒的咆哮起来，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明明已得上天庇佑躲过了无数劫难，怎能丧亡在三五个匹夫之手。

“止步~”。

一声厉喝，黑暗中乍又冲出一队骑士挡在身前，刀枪雪亮，寒气逼人，黄巢浑身的气力好似一瞬间被抽空，脚下一软颓然瘫倒在地。

哎，还是逃不掉了！

——

“说，这人是谁？又生了何事”？

郑汉璋冷着脸厉声喝问，他一直藏在暗处小心查看，待这行人近前方看的明白，那追逐的几人倒是自己金吾卫的儿郎，而跑在前面的则是一名士子，眼见无甚危险，他这才放下心出来问询。

“将军？是，禀将军，这贼子是什么均平大将军，曹州人黄巢，说是假借了科试之名投寄在玄都观，今夜携众党羽兴乱谋逆，害了不少人呢，多是士子，而且~，白京尹也被这贼人害了呢，所以我等才~”。

“什么？你说白敏中被害了”？

郑汉璋立时跳下了马，一个箭步上前扯过了那小心回话的汉子颤颤的追问着。

“咳，将军，是呢，白京尹确是被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