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光大亮。起来伺候小姐洗漱更衣的丝月，见小姐早已穿上了衣衫，却仍然恹恹地斜靠在牙床上，背后是金丝刺绣的芙蓉花大抱枕。

丝月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探上无双前额：还好，没有热度。

可是丝月瞧着那无双苍白中略略透出的海棠粉，终是放心不下：“小姐，您病了？面色怎会如此潮红？可需要去唤个大夫前来瞧上一瞧？”

无双一手拍开丝月的小手，拉了她坐在自己身侧，又探头看了一下，见房中确实再无他人，这才故意板着脸，盯着丝月，看了几眼。

丝月被她看得心慌，局促不安地重新站立了起来，双手绞着自己的前襟，低头探问道：“小姐，您怎么啦？您这样一声不响地盯着我，可怪吓人的……要是丝月做错了什么，您……您还是直接训斥我吧？”

无双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和丝竹最近背着我，都做错了些什么？”

丝月一愣，想起前几日夜间，自己起夜，发现了柏公子在小姐房中的秘密，后来，自己和丝竹就被那柏公子盯上了。

可是，这难道不都是为了小姐好吗？再说了，早在那潜龙镇悦来客栈中，小姐不是早已和那柏公子相识了吗？

这么一想，丝月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小姐。

因而，她挺直了身子，低低道：“小姐，如果是关于那柏公子的事，奴婢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柏公子……”

无双眼神冷冷一扫，低声呵斥道：“丝月，我且问你，你和丝竹两人，可是早已背忘了入清荷楼那日，我所列的四不规矩了？那柏公子待我，是好是坏，是我自己的事，何时需要你俩来帮我自作主张了？”

丝月不想小姐竟是丝毫不念那柏公子的情面，难道真是自己和丝竹揣度错了？她一愣，赶紧曲膝行礼赔罪道：“是……奴婢错了，请小姐责罚……”

无双瞧着她倒也认错诚恳，口中这才轻轻一叹：“算了，起来吧……以后做事，要用点脑子，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丝竹本就不如你谨慎，你这个做姐姐的，一个行将差错，可别带累了她……”

丝月赶紧点头：“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无双这才拉起她的小手，让她起身重新坐在自己身侧，故意半露心思道：“如今你我身在这清荷楼是非之地，要想活命已是不易，前几日的事，想必你也看明白了……要想出人头地，必须找个靠山……”

丝月瞧着小姐袒露心扉，双眼更加无助，只点头听着，想起小姐一入这长安城所遭遇的点点滴滴，心中也是慌乱无措，不由更为怜惜她：“小姐，您放心，丝月的生死都在小姐手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奴婢心中明白着呢……”

无双微微一叹：“好！你能明白这道理便好！要知道，我这次准备尚不充分，要是贸然登台，能否躲过被拍卖的命运，可能还得借你一用……”

丝月不明其意，只拿疑惑的眼神瞧着无双，等她继续说下去。

无双面色一红：“你也知道，你家小姐我，何尝不想觅得可托付之人，带着你们从此享受那荣华富贵，再也不要瞧着他人眼色度日？如今，正好有个机会摆在你我面前，那柏公子，目前对我，确实尚可……”

丝月双眼发光，难得抢言道：“小姐……奴婢也觉得那柏公子，对小姐是上了心的……如果小姐能嫁得柏公子那样的人物，倒也不算委屈了小姐……”

无双点了点头：“今夜我便要登台亮相，虽说柏公子也答应了会来，但以防万一，万一届时出了差池，我需要借你一用，不知可否？”

丝月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无双瞬间绯红的双颊，瞪着迷茫的双眼：“奴婢愚昧，不知小姐所言，到底是何意思？”

无双招了招手，示意丝月附耳过来，这才低低将自己的意思，细细说了。

丝月面色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惊又喜：“小姐放心，莫说是此等小事，就是小姐要奴婢李代桃僵，奴婢也是义不容辞。”

无双又羞又气，“呸”地唾了一声：“你这小蹄子，想哪去了？”

丝月腆颜一笑：“小姐只管放心，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没有小姐的授意，奴婢也是万万不敢随便爬上那柏公子的床上去的。奴婢这么说，纯属只是为了表忠心而已。”

无双瞧着她诚恳的眼色，摆了摆手：“罢了，我如何不知你和丝竹的心思，去吧！放心，以后，有了出头之日，我是断断不会少了帮你们指门好亲事的。”

丝月得了无双的吩咐，自然赶紧巴巴地悄悄按着无双的意思，前往那菡萏苑里向许妈妈示意去了。

正在廊下喂食那画眉鸟的许妈妈，听闻了丝月的汇报，面色一喜，随即又是一暗：这早不来晚不来的初潮，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许妈妈转身，将手中金色的粟米，放入那身后含笑手中捧着的白瓷描青兰小罐里，凝眸打量着那满面慌张忐忑的丝月，想了想，转头吩咐道：“去吧，告诉无双姑娘，就说妈妈我心中有数了。只是这帖子已经发了，今晚的场面，还得撑下去。让她放心，今日，断不会让她受了委屈便是。”

丝月闻言，这才如释重负地起身敛礼告退。出了菡萏苑的大门，这才惊觉，自己额头之上，已是冷汗涔涔。

这许妈妈的眼神，真是狠辣，如果不是自己呈上了那小姐脏污的中衣，恐怕，这许妈妈还是将信将疑了吧！

丝月轻轻抬手抚了抚“砰砰”乱跳的心脏，定了下心神，这才赶紧匆匆往梅园暗香居而去。

许妈妈看着那丝月匆匆出了院子的身影，对着身后的千华低低道了一句：“去，查探一下，是否属实。”

千华低低应了一句，赶紧绕过那菡萏苑的暗门，抄近路赶在那丝月前面，入了暗香居，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那无双正面色恹恹地半躺半依在那榻上。

千华也不做声，只悄悄找了那打扫恭房的嬷嬷，一打听，才确定今儿那丝月所言，确实不假。

千华悄悄回去复了那许妈妈。许妈妈眸色明灭之间，点了点头，道了声：“拿本本子，把这小日子登记了吧！可别以后出了什么差错。”

千华应了一声，瞧着许妈妈不辨悲喜的神色，赶紧入了院里一角的库房重地，那里，有着厚厚一排的柜子，记载着清荷楼里，每一位姑娘的身世秘闻喜好与各种大事。

千华拿了载有无双编号的那本簇新的、只记了一页不到的本子，翻开来，细细地记下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