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州府。

蔡珪坐在自家院落里，看着花架上已经凋零败落的花草，再想想眼下的时局，忍不住又开始唉声叹气了。

管家端了一壶茶走过来，想要给蔡珪倒茶，却被蔡珪摆手拒绝了。

“外边怎么样了？”

“这几天倒是没听说狄子军再杀人放火，”管家道：“刚才李四回来说狄子正在街口开始贴安民告示，好像是让城里的百姓们开始复工，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蔡珪便有些愤然，“城破那天，半个横州城的百姓都被杀了，哪儿还有什么人复工，这些禽兽不如的狄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爷，留神说话，”管家赶忙制止住了蔡珪，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我听说前几天东源商铺的李老板就是因为骂了几句狄子，硬是被拖到了街上活活打死了。”

蔡珪长长地发出一声令人战栗的叹息，神情痛苦地低语道：“真正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我黎南王朝难道真的要亡了？”

大门外先是传来了一声马嘶声，很快便响起了重重地敲门声。

主仆二人噤若寒蝉，瞬间石化。

“爹，你们怎么不开门？”

蔡珪十八岁的女儿蔡冰薇从东边的跨院里过来，好奇地问了一句，便想要过去开门。

蔡珪和管家吓坏了，拼命地冲着蔡冰薇又是使眼色，又是摆手又是招手，弄得蔡家大小姐也跟着紧张起来，大睁着眼睛指了指门口，嘴里无声道：“是狄子来了？”

“蔡老！我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了，开门啊，我是程耀祖，特意来拜访蔡老的！”

才是院子外边有人叫道。

蔡珪多少松了口气，但脸色却是更加难看起来。

程耀祖，原来的知府，在得知域北军将要进攻横州城之后，便从里到外直接把横州人出卖了，域北军对这家伙倒也不错，依旧让他担任横州知府。

这家伙丝毫不以为耻，反而比以前更加趾高气昂，天天跟在域北狄子身后狗仗人势，城里的百姓一提起这个名字都是恨得咬牙，甚至比域北军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一听见是程耀祖来了，蔡冰薇那双好看的黛眉立即立了起来，颇有一副初生牛犊的架势过去一把把门闩拉开，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蔡珪想要制止已经晚了，急得直跺脚。

也是老婆走的早，他从小对这个女儿太过溺爱，使得蔡冰薇自幼养成了一副任性冲动的性子。

自打域北军攻入了横州城，到处都在烧杀抢掠，独独没有对蔡府下手，这位蔡大小姐便想当然地认为域北狄子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天天义愤填膺地嚷着‘驱除狄子，还我河山’。

蔡珪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这个宝贝出去惹祸，他成天守在院子里，就是为了看着蔡冰薇，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这姑奶奶就把门打开了，手脚是真的利索。

“大侄女，怎么见了程叔这么说话？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程耀祖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等着蔡冰薇没好气地转身离开时，视线却是色咪咪地落到了那纤腰上。

“程大人，”蔡珪走了过来，挡住了程耀祖的视线，一脸不悦地问道：“忽然驾临，所为何事？”

程耀祖讪笑，“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怎么跟我还生分起来了？”

这家伙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绕过蔡珪，顺手从管家手里接过了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啧啧道：“还是菜老哥有品位，这茶真好喝。”

遇上这种没皮没脸的货，蔡珪也没办法，只能忍着气回到桌边重新坐下，对管家道：“去把家里最好的茶叶拿来给程大人。”

管家看了程耀祖一眼，愤愤地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茶叶包，几乎是摔在了桌子上。

“这怎么好意思，”程耀祖也不当回事，有口无心地说了一句，伸手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一惊一乍道：“哇，还是蔡老哥这家底殷实，这椅子莫不是黄花梨的制作？程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雕细刻的椅子，开眼了。”

“管家，把这椅子……”蔡珪想了想，索性咬了咬牙，“还有这桌子都给程大人送到府上去！”

程耀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嘴上却是道：“还是蔡老哥心疼兄弟，知道兄弟我体质弱，受不得寻常椅子的粗砺之苦，老弟我就却之不恭了。”

蔡珪也懒得跟他蘑菇，直截了当道：“程大人还看上我家里什么物件，尽管开口，我一并让人给府上送去。”

“爹，您干什么？！”

随着一声叫，蔡冰薇手里拿着一把剑气冲冲地冲了过来，抬手便向着程耀祖一剑刺去！

“妈呀！”

程耀祖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滚落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开。

“爹，您跟这种卖国贼妥协，形同卖国！”

蔡冰薇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地追着程耀祖一通乱砍。

程耀祖跑得屁滚尿流，嘴里大叫：“蔡珪，你到底还管不管你女儿？！我可是域北新委任的横州知府，你这是纵容女儿行刺朝廷命官，这可是死罪！”

“简直不要脸！”蔡冰薇更加恼怒，手里的长剑更是舞得像烧火棍一样，吓得程耀祖连叫走不敢叫了，一溜烟地跑出了门外，看见蔡冰薇不追了，这才停下喘了口气，“蔡珪，晚上国师请你在富德楼吃饭。”

“国师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想要灭你全家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别去！”

“还有，”程耀祖继续在大门外嚷道：“知道为什么这横州城的富户都被抄了家，就你蔡家没事吗？”

“告诉你，那是国师亲自下了令，不许有人靠近你蔡家，别以为自己了不起，那都是国师的功劳，哎……”

他的话还没说完，蔡冰薇已经提着剑又一次咬着牙冲了过来，程耀祖哪儿还有个知府的样子，拔腿就跑。

那家伙实在是跑得太快，蔡冰薇追了一会儿没追上，恼怒地回来了，嘴里还在气鼓鼓地骂着：“走狗！卖国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把你剁了喂狗！”

等她回到院子，发现蔡珪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地跌坐在椅子上之后，赶忙走上前，拉着蔡珪的袖子紧张地问道：“爹，您怎么了？”

蔡珪盯着女儿看了半天，才哭丧着脸道：“没听那程耀祖说嘛，域北国师要见我，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