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晴口中的节目是一档叫做“爱美丽日记”的网络综艺, 姜诚拿手机在各大视频网站上搜了一通，却没有发现任何一档与之同名或曾用名为这个的综艺节目。

那么说明这个节目是在策划中途夭折了的。姜诚拿着穆晴晴的手机，把图片放大了几倍仔细辨认着偷拍下来的台本上不算清晰的字迹, 出声提醒燕衡拿笔记录下台本上的关键字。

天之骄子燕道长果然极其配合地执了笔在案几前站定, 一手行书走得飞快。

“原定的拍摄时间是在去年的1月份开始, 那就是一年半以前……节目组邀请了大概一千名相貌上有一定缺陷的素人女孩参加所谓的一个月变美体验真人秀……预计在其中挑选出故事性最强的十二名女孩剪辑后以网络综艺的形式在南风视频网上推广播放。”姜诚读到这一句时皱起了眉——这南风视频是南希传媒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自家视频网站什么时候策划了这么一个无疾而终的综艺节目, 怎么就从来没人提起过它呢？

穆晴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在交流论坛上看到了这个节目的召集令，宣传标语里写着能够让有缺陷的女孩变得完美无缺，于是我就试着给节目组发了一份履历表。一天后节目组就给我发来了面试邀请函, 同时还把拍摄许可证和各种其他证明节目策划的材料一起传真给了我，在我看来节目组已经算尽到了最大的诚意, 所以我也没多想, 在收到邀请函的第二天就去参加面试了。”穆晴晴思索了一下补充道：“面试地点就是在南希传媒的综艺制作部。”

南希传媒？姜诚思索了一下一年半之前公司里是否有过一段女孩儿们扎堆频繁进出的时间, 最后只能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正忙着在外头跑二专的宣传，只好假装不经意地发了条微信去问问事务繁忙的大BOSS姜谨。

Jonathan：姐, 咱们公司去年有搞过一档叫爱美丽日记的网综吗？

下一秒姜谨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姜谨在电话那头道：“你不是在C城参加音乐节么？去年的网综和你的音乐节有什么关系？”

“噢，我顺便参加了一个综艺，女嘉宾说她参加了咱们公司的一档综艺节目，但是我在网上搜不到, 所以就来问问你。”姜诚走到墙根处, 确定穆晴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才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姜谨捂住话筒和助理说了两句, 又拿开手继续对姜诚说道：“综艺制作部每个月都要做六七份综艺策划案, 到我手上的只允许是最精品的一个，去年交上来的案子里没有形象改造类的真人秀, 你现在让洪牧把女嘉宾的资料发给我，罗天放最近是怎么回事，接洽节目的时候连嘉宾对象的情况都不搞搞清楚。”

姜家大姐虽然平日里工作繁忙，但是对于小弟的行程安排一直都有在默默上心，此刻听闻罗天放新接的综艺居然给姜诚配了个满嘴谎言的女嘉宾，心下立刻生出几分不满来。

“没有没有，这个女孩是我的粉丝，从我刚出道开始就支持我了，我确定她是个好人，”姜诚赶紧给穆晴晴发了张好人卡，替她向姜谨解释道，“有可能是她记错了。”

“是嘛？”姜谨还有几分怀疑，然而电话那头似乎助理又进办公室来汇报工作了，她只好匆匆交代了几句，“总之这档节目的后续我会持续关注的，你让罗天放等一下给我打个电话，女嘉宾的资料洪牧还是要传给我的。”

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反倒被姜谨质疑了一番粉丝的真实性，姜诚头疼地又扯着嗓子朝门外喊罗天放：“Andy！这次是真的有事找你！”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比起上一次来多了几分迟疑，三分钟过后罗天放再次出现在了门口，谨慎地探进头来看姜诚：“祖宗，你听过一个故事叫《狼来了》吗？”

姜诚对于罗天放突然提起这个有些摸不着头脑：“狼爱上羊爱得疯狂？”

“不是，”罗天放走进门来，“我就是想问你这次喊我上来是什么事？”

“你有咱们公司综艺制作部主管的微信没？”

“干什么？”罗天放警惕道，“你想要参加哪个综艺？别想偷偷摸摸自己定下来，我告诉你不管是相亲节目还是亲子节目，总之都要先经过我才能敲定的。”

姜诚无语：“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问人家拿一份去年一月份所有的综艺策划项目表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股东姜诚忽然关心起了自家产业，罗天放还是将具体情况告知了姜诚：“你也知道咱们公司的综艺制作部是前年刚成立的，所以去年起步阶段第一季度的主管是Clause代行的，但是Clause两个月前从公司离职后就联系不上了。你要拿策划案我可以帮你问问老白，但是现在想找到Clause还真有一点困难。”

又是那个何家阳。姜诚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从B市跑到几千公里之外的C城，遇到的奇怪事居然还是和他有关系。

姜诚捏了捏眉心，大半身子靠上墙壁：“可以，很棒，我衷心希望今年的合作名单里不要再出现姓何的人了。”

“那不行，”罗天放光速打脸，“你新专要去跑的综艺里已经给你定下了《今日发布会》，何鹏老哥你还是要尊重对待的。”何鹏是《今日发布会》的固定MC。

“你走吧，我姐不让我跟傻子玩，顺便她让你打个电话给她。”

“那策划案……？”罗天放哪壶不开提哪壶。

“策划案、进度表、项目表……总之是去年一月综艺制作部的所有资料都让老白发我一份，”姜诚说完之后大手一挥，宽容道，“退下吧。”

房间里其他两人一直安静地听着姜诚和罗天放对话，由于姜诚本人在镜头前也是这般怼遍万物的性格，因而他也没有产生脱粉危机的焦虑感，转身面对穆晴晴道：“所以那档综艺后来是怎么个情况？”

穆晴晴作为一个大的粉丝后援会的管理，说话称得上有条有理：“我去面试之后没几天就接到了参加试录的通知，节目组因为要进行全封闭式管理，所以把录制地点放在了Y省的一个小城镇上，当时加上我大概总共有300个嘉宾被安排入住装有摄像头的房间里。”

“你们在那里住了多久？”燕衡问。

“每个人住的时间有长有短，因为Y省地形有些偏高，有些有高原反应的人没住几天就回去了，我身体条件还算不错，在那里住满了两个星期，”穆晴晴道，“两个星期之后，有一个穿着节目组文化衫的工作人员带我去见了节目组的总导演，总导演说我的形象、故事性还有身体条件都比较符合节目组要求，所以想为我免费提供改造。”

姜诚把手机里存着没删的何家阳的照片翻出来递到穆晴晴眼前：“是他么？”

穆晴晴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总导演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大胡子，但是我见过这位先生，他在我们进行‘集训’的时候来过我们的训练室，陪同的工作人员对他很恭敬的样子。”

从燕衡的表情中读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情绪：“你有提前了解过这个免费改造么？”

“没有，但是比我早一些接受改造的妹子明显比改造前要好看许多，”穆晴晴苦笑道，“我只知道微整不会像这般恢复迅速，所以我就以为这个改造是万无一失的，谁知道它的真相是这样的呢……”

“是怎样的？”尽管内心已经有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姜诚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签下了接受改造的同意书之后，我就被蒙上眼睛带到了一辆车上，我不知道车子把我载到了哪里，只知道大约是在一座需要颠簸很久的山上，我被准许解开布条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了。”

“房间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带着耳罩身穿防化服的人。可是为了变得好看，别人是怎么样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穆晴晴嘴角噙着笑，回忆起那段竟然还是美好多过害怕，“一阵音乐声之后，我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等梦醒来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枕头边上放着……一张脸？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燕衡的目光定格在穆晴晴额角那一点粉白的肤色衔接处：“所以你知道自己的脸是被剥去了。”

穆晴晴点点头：“虽然那些人不让我照镜子，但我还是可以摸到自己的脸，而且当我坐起身来试图调整自己的视线时，我发现我居然还是看着天花板。”

“于是你带上了这张脸。”燕衡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审视着坐在对面的姑娘。

“这张脸有什么不好的啊……大家都喜欢这样的我……所以我变成怪物又有什么不好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奇怪罢了。”

“但是你心里清楚，这张脸并不能保持永久的美丽，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来，这张脸总是无缘无故地发痒发烫，甚至开始融化，需要进行修补，是这样么？”南文栋不知何时站到了门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穆晴晴不意外门外那个男人能知道这个秘密，她只是难过美丽的不易保存：“所以我能不接受还原么？我想留住现在的自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诚开口便觉得口涩，“你原来那样也很不错”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句子说不出口，最后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后反倒是被姜诚笃定为情商负数的燕衡出言安抚穆晴晴道：“先回去睡一觉吧，今天你接受的信息量略大了些，一切等明日更懂这些的人到了再说。”

穆晴晴深深地看了姜诚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