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情结
作者:游倩 | 分类:玄幻 | 字数:2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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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顾惊澜再无睡意,索性穿衣起床批折子,先看那两本罗罗嗦嗦废话连篇,他心中不快,劈手扔了,第三本却是高云苍的。
杜三才一案,高云苍依令细细地查慢慢地审,拖了三个月,终于上了结案判词。杜三才误杀宋知书,以民犯官,罪加一等,刺配琼州。比起谢氏一派要求处以剐刑来看,确实轻得太多。也算是给谢家一个教训了吧。
提起笔,一个准字尚未写完,顾惊澜忽然想起,三个多月前,如岭曾站在面前说:“皇上好歹笔下超生……”他望着笔尖鲜红的朱砂,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如岭如岭,你难得求我什么,就依你一次又何妨。(秦如岭:天可怜见,我只是叫你别杀他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的人情不是好欠的。)
早朝后,高云苍被留了下来。顾惊澜从案上取出一本奏折,拿在手里,微笑道:“你的折子,朕已经看了。”高云苍迟疑道:“请皇上指教。”心下不解:依情势来看,皇上必不会如谢尚春的意,再无不准之理,可若是准了,直接批下来即可,又有什么好说的。实在闹不懂皇上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惊澜道:“此案可曾正式过堂?”高云苍道:“没有,臣只提审了犯人。青州转上来前,也没有过堂。”顾惊澜点了点头,说:“依本朝律例,自卫杀人从轻。自卫者,保命,守贞。”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高云苍年纪轻轻能做到高位,自然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的聪明人,马上说:“皇上说得是。”君臣二人会心一笑。高云苍心道:秦侯爷说的说果真不错,皇上宽宏慈爱,自有明断。随即想到,自己至今未找到秦侯爷下落,笑里不免带了些忐忑。
顾惊澜随手将折子扔了过去,笑道:“拿去吧。”高云苍连忙接了,又听顾惊澜问“你是庆泰二十三年的进士罢”,答道:“是。”暗想:皇上问这个做什么?顾惊澜却没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庆泰二十三年,高云苍是所有考生中,唯一带着母亲来赶考的举人。多有人嘲笑他是离不得母亲的奶娃儿。高云苍却不理不睬,一心温书。众人当他无言以对,一时引为笑谈。秦如岭听后,详查了一番。高云苍家境贫寒,凑不出上京的盘缠,便把祖宅卖了。他母亲无处居住,只能同来。末了说:此人有破釜沉舟之勇,鸿鹄九天之志,明理善断之才,韬光养晦之沉,他日必成大器。
果不其然,短短五年之间,高云苍已官居二品,执掌刑部。
顾惊澜闭上眼,不知为什么,最近总会想起以前的事。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字一句,一举一动,仿佛铭刻在记忆里,甚至连当时衣服上的褶皱,都能浮现在眼前。
如岭如岭,你在哪里。
七月二十三,杜三才一案正式升堂,刑部侍郎张林主审。
冯晓燕原是杜三才未过门的妻子,杜三才为护妻贞洁,失手打死宋知书,流放凉州,军前效力。冯氏母女释还宁家。
凉州位于西北边塞,由李协镇守,此人公正严明,知人善任,杜三才是龙是蛇,从今往后,就看他自己了。
谢尚春气得咬牙,却无可奈何。
杜三才与冯晓燕素不相识,怎么冯氏母女会一口咬定,早就许下了婚事,甚至还拿了聘物出来?怎么会有棠梨人上堂做证,自认媒人?
分明是高云苍在背后捣的鬼。
谢尚春路过刑部衙门前,狠狠地呸了一声。他并未想到,若不是杜三才为救人身陷牢狱,冯氏母女怎会自认亲事?若不是宋知书在棠梨引起民愤,棠梨人怎会冒着身家性命之险做伪证?最重要的是,若不是顾惊澜首肯,高云苍怎会胆大妄为,擅改判词?
陈光华为人细致体贴,凡是总是顺着秦如岭的心意,甚至令她有受宠若惊之感。顾惊澜的性子阴晴不定,从来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只有让人焦头烂额的。自她长大以来,尚是第一次被人捧在手心里,珍之重之。虽然日子不长,竟比过往十几年还要快活。去意仍在,已是依依不舍。
过了十来天,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地方也玩得差不多了,这天回去得早些,就陪着陈老夫人,陈夫人吃饭。饭后闲谈,陈光华顺口说:“明天我……”忽见祖母母亲含笑相视,忙改口说:“我带你陪奶奶和母亲去爬紫金山。”言下之意竟是把她当作一家人。秦如岭顿时红了脸,正要说话,陈老夫人抢先笑道:“我一把老骨头,爬什么山,我不去。”陈夫人笑着接道:“我也没那么大精神,我还是陪着娘说说话吧,我也不去。”秦如岭大是尴尬,刚说“我也不……”便被陈老夫人打断:“光华性子倔,不听人劝,别又玩得不回家,如清,你跟着去替我看着他,只怕好些。”陈夫人不等秦如岭答话,连忙说:“娘说得是。我们年纪大了,跟着去,反而不自在。”陈光华见秦如岭窘迫不堪,插话说:“奶奶和母亲不肯去就罢了,何必找些理由出来。”笑闹一番,各自归寝。
次日一早,陈光华就同秦如岭去爬紫金山,随行的丫鬟小厮各两名,带着些茶具糕点。陈光华怕秦如岭体力不支,走不了一会儿,就停下歇息。到了午时,只爬到半山腰。秦如岭不喜甜食,只略吃了几块糕点,又连个茶棚都没见着,陈光华寻思半晌,有意在附近找户人家,弄点吃的来。陈洪心思通透,说:“少爷,从前面小路过去一二里地,有家尼庵,听说素菜做得不错,不如去那里歇会儿?”陈光华看秦如岭毫无不悦之意,说:“好。”秦如岭解毒有望,后来又听说陈绪因公务去了镇江,月余方回,心情正好,陈光华说什么就是什么,便跟着去了。
走了一里多,果然见到一家尼庵,院里一株梧桐高高地探出头来,漆面斑驳的大门紧紧闭着,牌匾也十分破旧:“三清庵。”陈洪道:“我去叫门。”正要上前,陈光华急声道:“别叫。”他一见三清庵三字就变了脸色,秦如岭心知有异,胡乱猜想:莫非他有个旧情人在这里出家了?陈光华默然伫立,望着匾额一动不动,目光晦暗,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陈洪等莫名其妙,均不敢出声,一齐向秦如岭看去。秦如岭微一犹豫,故意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尼姑庵么,有什么好看的?不进去就不进去,我正好不喜欢吃斋呢。”陈光华置若罔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有一位芳华正茂的姑娘,在这里出家做了尼姑,她的情人在三里外结庐而居,每天早上来庵外听她念晨课。他们本来有一段好姻缘,都是我害了他们。”
他说的是君明月和赵存方?秦如岭心下顿时乱了,推波助澜,渔人得利,坏人姻缘,何尝没有她的一份儿?她怎么能不明白陈光华的感受?
我们,都是一样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陈光华的手。陈光华先是一怔,随即用力回握了过来。
静静站了许久,陈光华道:“我们走吧。”陈洪等疑惑不解,却不敢问。他一直牵着秦如岭的手,走回原路,他骤然停下,低低叫了声:“如清。”秦如岭应了一声,转头看着他。
“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带你去爬山。”陈光华初涉□□,毕竟脸薄,终身之约也说得如此婉转。话一出口,心口咚咚跳个不停。
“我……”秦如岭不知如何作答,顾惊澜去年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来:“朝中少年权贵不少,你看有没有中意的,朕自当为你做主。”抬头粲然一笑道:“好。”如果你得知真相不后悔,如果顾惊澜言而有信,我秦如岭出言如山,决不反悔。
陈光华听她一口答应,高兴得话都说不清楚:“好……好。”秦如岭欲喜复忧,掩饰道:“你上次不是说什么叫化鸡吗,我倒学过,今天恰好在山里,做给你尝尝。”陈光华喜道:“好啊。”回头一叠声地令人去准备。陈洪笑嘻嘻地应了,找了户农家,买了两只鸡并椒盐之类的调料。
秦如岭行走江湖时,常在野外露宿,迫不得已学会了些做菜的手艺,叫化鸡就是其中之一。陈光华帮着她在空地上掘了个坑,又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她裹泥填料,时不时问上几句。
忙乱一通,叫化鸡总算好了。秦如岭自己尝时,味道一般,仅能下咽。陈光华却吃的十分香甜,像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她望着他的脸,心道:你待我的好,我无以为报,这是我仅能为你做的,你能喜欢就好。将来之事难定,惟待有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