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顶楼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透着明亮的阳光，把黑色的长桌切割得明暗交错，一人在明，三人在暗。

莱曼双手交错垫着下巴，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三人，淡淡说道：“如果没有搞错的话，你们就是这家公司的三位董事。摩根财团的副主席劳尔·摩根，三十三年前从军部退伍，转而从事城邦贸易。您在这座城市里很有名，经常出现在媒体的视线里。”

他平静说道：“听说最近您的脸经过了大面积的烧伤，看起来还是没能恢复。不知道您是否见过我，但我是见过您的。”

劳尔副主席的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

眼神很有些紧张。

莱曼转而望向他旁边的男人：“亚伦董事长，您名下的公司是城内医疗保障系统能够运转的关键。我记得，您在四年前就已经开始研究祛除疤痕的药物了，就没用在你那张烧伤的脸上吗？”

亚伦董事长的眼神也变了。

“陈璟小姐，好久不见。”

莱曼又望向最后的少女，温和说道：“一个女孩子苦苦支撑着父亲留下的公司，应该很辛苦吧？当年我答应过你父亲会照顾好你，但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这是我的责任，这几年总是忙于修行。好在你不像另外两位一样，面部大面积烧伤……”

他停顿了一下：“这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很大。”

陈璟小姐抿着嘴唇，微笑说道：“女孩子长大了总是会变的，劳烦您还惦记着当年家父的嘱托，我能够照顾好自己。”

莱曼倚着座椅靠背，双手轻轻敲击着桌面：“是么？问题在于，我记忆里的陈小姐，为人乖张孤僻，性格傲慢偏执，一直以来都是个问题少女。我还记得，当年梅丹佐大教司要进入圣山，她的父亲就是诸多协助者之一，也是勘探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而在梅丹佐大教司失踪以后，陈先生带队进入圣山搜救，再也没有回来。”

他慢悠悠说道：“我们罗素家族也是这件事的主要参与者，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此事，陈小姐一直对我们非常不满。哦对了，陈先生从未拜托我照顾他女儿，他出事的那年我才十三岁。”

在座的董事们表情都出现了变化。

尤其是这位所谓的陈璟小姐，底裤都被骗出来了。

轰隆一声。

这栋大楼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浮灰簌簌抖落。

桌子上的茶杯，都在微微颤动。

“伱们三个冒牌货就不要再演戏了。”

莱曼平静说道：“告诉我，他们本人在哪？”

董事们面对他平静的威势，仅仅支撑了十秒钟的时间就崩溃了，刚想要逃走的时候，就被大批的监察官和机器人给团团围住。

只是没有人看到，隔着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对街的大楼上始终有人在用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蔷薇迅速收回狙击枪，通过读唇语得到的信息，把刚才的对话翻译了一遍：“头儿，这三个人都是冒牌的假货。”

龙雀倚在天台的栏杆上抽着烟，陷入了沉思。

“劳尔，亚伦，陈璟，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他们都是十六年前第一次圣山行动有关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他轻声说道。

圣山是他这辈子的梦魇。

人类对于圣山的探索，也有过很多次。

但只有第一次和第六次，是出过严重事故的。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把这一切给联系了起来。

但他目前还想不清楚。

“最新消息，大厦里可能还有重要人质，即我之前说过的恒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三位董事，他们或多或少参与过第一次圣山勘测，你们见机行事，能救则救。”龙雀对着领口上的麦克风说道。

蔷薇调整着通讯频道，随时等待反馈。

“呃，我觉得现在倒不是人不人质的问题了。”

耳机里传来少年的声音：“我们有重大发现。”

·

·

此刻的鹿不二穿过迷宫般的走廊，站在忽明忽灭的红色灯光下，他默默把背后的女人放下来，他们这一路上已经凭借速度甩开了尾随的异鬼们，但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加警惕。

头顶上是红色的标识牌，人体改造区。

他的耳机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信号已经不太好了。

毕竟这地狱般的景象，没有信号再正常不过。

“这些鬼东西……”

原晴气若游丝，仿佛生怕惊醒地狱里的亡魂。

这里的穹顶做了五米的挑高，两侧是透明的玻璃幕墙，墙后的巨大铁架上是排列整齐的培养皿，浸泡着营养液的进化者们在里面沉睡，他们的身上都连接着输液管，输送着某种物质。

“看来我们闯进了不得了的地方啊。”

鹿不二凝视着玻璃幕墙后的实验体们，这些人大多数都出现了腐烂的迹象，明显是在融合暗质的时候，出现了排斥反应。

他们也被标注成了残次品。

也有的人腐烂程度较轻，被标注成了半成品。

走廊的最中间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不仅如此，这里还摆放着古老的石像和巨大的泥板，像是供奉在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周边摆放着祭祀用的器具，有树根编织而成的头冠，有镶嵌着水晶的骷髅头，有巨蟒留下的遗蜕，有古旧的铜铃。

“原来地底遗迹里的东西，都被搬运到了这里。”

鹿不二转身望向那尊古老的石像：“怪不得当时除了被搬运一空的实验室，就已经不剩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

那是一尊堕天使的形象。

祂的额头上是猩红的逆十字，戴着恐怖的骷髅面具，眼瞳仿佛也映出地狱般的猩红，通体泛着不朽化的硬质铠甲，弥漫着烧灼般的猩红纹路，荆棘汇聚而成的翅膀撑开，淋漓着黑暗。

鬼斧神工般的雕刻技艺，这尊堕天使仿佛在黑暗里燃烧。

“姐姐，你看祂像不像朽鬼和荆棘鬼？”

鹿不二忍不住说道。

“是有点像。”

原晴凑过来仔细看：“这好像是一尊荒神。”

鹿不二一愣：“荒神？”

“嗯，仅次于天神之下的进化体。”

原晴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作为原家人的底蕴，解释道：“你看祂体表的硬质化铠甲，还有背后生出来的这些荆棘，这就是朽鬼和荆棘鬼的特征。每当进化到一个阶段，祂就会获得一种新的能力。”

“姐姐你居然能记住这些。”

鹿不二赞叹道。

“当年我还听过具体的原理呢，但是我给忘了！”

原晴撇嘴：“上那种课太催眠了。”

鹿不二用力抹脸，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这女人。

然而当他转身望向这尊雕塑的时候，心思活络起来。

有朝一日，自己说不定也能进化成这样。

原晴则盯着石像下的巨大泥板仔细看，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往生部的文字，她咬着手指看了许久，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能看懂？”

鹿不二震惊了。

这应该就是往生部被夺走的泥板文书了。

他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原晴要是能看懂，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上次在壁外丢了人，我就回去恶补了一下。”

原晴得意地抬起下巴：“这次可我看懂了哦！”

她满脸炫耀的表情。

仿佛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姐姐请讲。”

“这泥板里似乎在说异鬼术的原理，真正的异鬼术是根据每个进化者的体质和灵魂来决定的。当他们吞噬了暗质以后，倘若跟自己适配，体内的某个器官就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异。变异所产生的能力，跟暗质所属的进化链有关系，但并不会完美复刻异鬼的能力。”

“嗯……没听懂。”

鹿不二摇了摇头。

当时雪莲倒是跟他科普过，但是说得很笼统。

“嗯，我想想。”

原晴之前对于异鬼术的存在也是一知半解，直到现在才搞明白：“简单来说，比如你吞噬了荆棘鬼，然后你的右肩胛骨就会变异，根据你自身的情况，有可能长出来翅膀？考虑到你的命理是雷霆属性，那么你长出来的很有可能是雷属性的翅膀。”

“原来如此。”

鹿不二明白了：“姐姐，你今天好聪明啊。”

“我哪天不聪明？”

原晴蹙眉，谦虚道：“如果不是几年前我偷偷观察过龙雀施展异鬼术，我大概也是想不明白的。他所吞噬的，就是烛昼之龙那条进化链的异鬼，然后他的脊椎骨就变异了，能够龙化！”

鹿不二心中一动，这确实跟自己的能力不太一样。

因为他大概率是可以吞噬掉一整条进化链的。

而且他的命理也可以跟暗质融合，附带自身的属性。

没有随机性，而且能力更全面。

“想要掌握异鬼术，最好还是要吞噬一些高阶的异鬼，因为祂们的能力多种多样。但具体哪个器官会发生变异，都是随机的。比如你吃掉了这尊雕塑的暗质，但自身的适配性很低的话，说不定也只是能让皮肤发生变异。而如果你吃掉一头朽鬼的暗质，可能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它就这一种能力，一旦跟你不匹配就是无用功。”

原晴看到这里，美眸里跳动明亮的光，仿佛跃跃欲试。

但她想到了什么，那种期待的眼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忌惮。

“姐姐，我看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我记得你是从天主城的神圣家族来的，你们家就没有人掌握异鬼术么？”

鹿不二询问道。

“怎么可能？我原家绝无可能染指那种东西？那是要灭族的！天主城的大家族们对异鬼术都是谈之色变，我以前因为好奇问过我老爹一次，结果就被狠狠揍了一顿。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三代神圣君主开创的这种新体系，但是却被列为了禁忌。”

原晴嘀咕道：“反倒是由梅丹佐大人开创的魂刃体系，如今已经成为了主流。而偏偏，梅丹佐大人却没能成为神圣君主。”

“梅丹佐？”

这是鹿不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魂刃这东西他也有个大概的印象。

当初刚来到第三城卫军的时候，原晴手里的那柄巨大的铁弓，就是传说中的魂刃，后来跟她出去执行任务，也见她用过几次。

不得不说，威力很强。

诺亚机关好像是负责锻造这种武器的。

“这些事听我说说就行了，不准外传啊。”

原晴瞪眼：“尤其是异鬼术，千万不准学。我老爹说，那东西就是潘多拉的魔盒，固然会给你带来强大的力量，但也会给你带来灾祸。掌握了异鬼术的人，大多都不能算是人了。原家也镇压过几次因为异鬼术带来的灾难，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联邦和教会，对于掌握了异鬼术的存在，也是尽可能的驱逐和镇压。”

她强调道：“目前为止，只有龙雀还活着，而且保持着理智。但那家伙的人生，也算是彻彻底底的毁了吧？”

妈呀，那你可别哪天把我也给镇压了。

鹿不二在心里吐槽，又好奇问道：“龙雀遭遇了什么？我总感觉他这人死气沉沉的，除了圣山之外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原晴耸肩：“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不仅身受重伤实力下滑，需要靠药物来恢复力量，而且双腿残疾行动不便。今天遇到的那个小护士说的对，他活不了多久了。”

鹿不二陷入了沉默。

活不了多久么？

原晴继续解读着泥板上的内容：“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最初见到尸食教徒，并没有联想到异鬼术。因为他们的实验不完整，有人的确得到了朽鬼或者荆棘鬼的能力，但也因此变得腐烂，命不久矣。又或者，干脆被当成了寄宿体来使用，就像是纪伦那家伙一样。”

鹿不二若有所思：“所以才叫残次品或者半成品么？”

原晴抬起头，望向头顶。

那里有几个空荡荡的培养皿。

“小鹿，你看。”

她忽然说道：“这上面标注的是什么？”

鹿不二眯起眼睛：“准成品，准高级成品！”

他们俩对视一眼，都看到里的对方眼神里的震惊。

且不论这个准字的含义是什么。

就成品和高级成品这两个字，就足以惊到他们。

尸食教的这群疯子竟然真的搞出了一些名堂！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玻璃幕墙破碎的声音。

他们经过的走廊里，那些沉睡的实验体都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眼瞳里流露出嗜血的杀意。

仿佛群魔从沉睡中苏醒！

“姐姐，看来这次跟你的双排，有点艰难啊。”

鹿不二喃喃说道。

面对如此多的实验体，他已经不能留手了。

被神术遮蔽过的暗质蠢蠢欲动，汇聚在了他的右肩胛骨。

“我也发现了，跟你双排有点霉！”

原晴抬起手，掌心多出了一枚小巧的铁弓吊坠。

随着铁弓划破掌心，得到了鲜血的滋润，骤然颤动膨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