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憬以“听说龚大人府上有位墨家大家，本王对机关制作十分感兴趣”为由，拿着亲王的令牌为信，就这样进了知县府衙，跟着那位“出云先生”绕着府衙看了一圈，颇为赞赏的走了。至于龚知县，抱歉，七品芝麻官实在入不了当朝亲王的眼，所以宗政憬全程高冷，对于龚知县的殷勤视而不见，鲜少应答，这才使龚知县想要另辟蹊径，走姚媚儿这个“近侍”的路子。

不过，这位龚知县也实在是个“人才”，颇有些屡败屡战的气势。这不，是日留宗政憬用晚膳失败，龚知县便连夜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位出云先生的师兄落海先生，据说这位落海先生于机关制作上的造诣远高于师弟出云先生，他看过出云先生布置的机关后，稍作修改，竟使机关精妙了许多，于是龚知县一大早便蹲守在客栈下，化身小厮，亲自替宗政憬端送早膳。

这种惊喜，自然不可能让龚知县进了用膳的雅间才察觉，因此姚媚儿早早在自己房间用了早膳，待龚知县端着一碗精致的小菜与几个送早膳的店小二一起进来时，姚媚儿正站在宗政憬身侧，一副准备伺候他用早膳的模样。

龚知县自觉姚媚儿收下了他的礼物，便算是自己人了，因此进门后趁宗政憬尚未抬头，先朝姚媚儿使了个眼色，才恭声道：“秦王殿下安好！秦王殿下能光临微臣家的客栈，微臣自觉三生有幸，这些皆是成安县的一些特色早膳，还请殿下您品鉴。”

“龚大人，你怎么亲自做这些事？”宗政憬的语气里闪过一丝讶异，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对于龚知县亲自化身店小二为他送早餐这件事，他似乎并不觉得过分，简单一句客套话后，目光一落到了食物上，“看着倒还不错。”

宗政憬愈是一副“一个小小知县罢了实在入不了本王眼”的高冷姿态，龚知县便愈发上赶着伺候小心伺候。倒不是龚知县天生犯贱，只是在龚知县的认知里，愈是有资本的人，才愈敢放肆。

——虽说皇后娘娘育有嫡子，但陛下迟迟不立太子，万一日后是眼前的秦王殿下得登大宝呢？左右他又见不到辰王，既然此时送来一个秦王，能巴结一个是一个啊！

“岂止是看着不错，”龚知县放下菜便命其他小二出去，自己立在桌子边上，笑的无比谄媚，“殿下您尝尝，虽说不如新京的山珍海味，但偶尔尝上一尝，也别有一番风味。”

姚媚儿是个敬业的人，此时她既扮演宗政憬小厮，便立刻学着问菊以前伺候她用早膳时的模样替宗政憬布起菜来。虽然姚媚儿擅长模仿，但她骨子里并没有服侍人的意识，龚知县为了讨好宗政憬，一个早膳竟然准备了二十多道小菜，姚媚儿嫌麻烦，直接就近原则，就着宗政憬面前的几盘小菜看着给宗政憬夹了。

龚知县没话找话道：“看来微臣是歪打正着，正好将殿下爱吃的都摆到了殿下跟前，哎呀，这可真真是缘分啊！”

宗政憬：“……”爱吃个鬼啊爱吃！这盘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一口下去一嘴的怪味儿，奈何姚媚儿“伺候”的正来劲，夹了一筷又一筷，他只得假装爱吃，都生生吃了下去……

见宗政憬忙着用早膳，并未搭理他，龚知县悄悄看了姚媚儿一眼，姚媚儿正好抬头撞上，便下意识朝他笑了笑，龚知县自以为得到鼓励，立刻打了鸡血一样继续说道：“说起这缘分，殿下您跟微臣的缘分还当真是不浅啊！这不，您对机关之术颇感兴趣，微臣便正好请了墨家弟子，昨日您看过出云先生的机关后赞不绝口，更巧的是出云先生的师兄落海先生正好来找出云先生，看过出云先生的机关后，又稍作修改，微臣于机关之术半点不通，只是见出云先生当时满脸愧色，想必落海先生定是做了画龙点睛之笔，微臣想到殿下您对机关之术兴致浓郁，便留下了落海先生，等您去看看新改的机关究竟精妙在何处——微臣愚笨，实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位龚知县虽说于科举上到举人已是走了狗屎运，但毕竟出身商贾之间，察言观色、投人所好倒是信手拈来。

宗政憬满心萧瑟的吃着难吃之极的不知名食物，对于龚知县实在讨厌到了极致，因此只是淡淡的“唔”了一声。

龚知县却将这一声当做鼓励，眼珠子一转，笑道道：“殿下您此行也实在太简薄了些，竟连侍女也不曾带一个。虽说梅生十分能干，但有些事终究是侍女伺候起来更细心——微臣的女儿年方十六，平日里在她祖母跟前侍奉是面面俱到，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女愚笨，不若就收作侍女，放在身边伺候您的饮食起居……”

——竟然要拿自己的亲女儿做献礼！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竟被自己的父亲打算送去给贵人做侍女，说是说做侍女，但龚知县打的什么主意还需要明说？那位龚小姐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了宗政憬，到头来也不过是个暖床侍妾，再上不得台面。龚知县为了荣华富贵，竟然甘愿卖女求荣，无耻到这种地步，倒是让姚媚儿吃了一惊，同时也忍不住为他的女儿感到不值。

宗政憬因吃多了怪东西，不得不喝茶漱口，猛然听到龚知县这话，一下子呛住了，咳嗽不止：“咳咳……”他在新京并没有什么正面的存在感，所以被当面献女这种事，他其实也是第一次遇到，咳咳……

姚媚儿赶紧替宗政憬顺气：“殿下，您没事吧？方才龚知县说出云先生的师兄落海先生来了，这位落海先生的机关术远胜于出云先生，龚知县想要请您去瞧瞧，您去是不去呢？”

宗政憬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昨日出云先生的机关已是不错，既然这位落海先生的机关术比出云先生还要精妙，本王倒真要去瞧一瞧，”说到这里，似才想起龚知县的存在，淡淡道，“龚知县，那待会儿本王便再去府衙叨扰一二，龚知县若有公务，也不必陪着本王了——梅生，伺候本王更衣。”

宗政憬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姚媚儿立刻跟上，路过龚知县时，朝龚知县眨了眨眼睛，似在邀功。

龚知县献女一事就这样被搁下，但毕竟求得宗政憬再次过府一叙，龚知县对姚媚儿还是十分感激，自觉是送礼的缘故，因此立刻悄悄追了上去，取下自己佩戴的一块上好玉佩塞给姚媚儿，又跑到宗政憬身后道：“那微臣便在大堂恭候殿下。”

宗政憬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房间，姚媚儿随即跟了进去，听到龚知县下楼的脚步声，才将手中的玉佩扔到桌子上，一脸嫌弃：“好好一块玉，被他拿过可真是脏的很。”

宗政憬走到桌边，拿起来看了看，语气辨不出喜怒：“上高的羊脂玉，看来这位龚知县的家底倒是很丰厚。”

姚媚儿也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什么人，连女儿都卖——哎呀，说起来秦王殿下可好艳福，只是这龚知县长成这副蠢样子，他女儿大约也美不到哪里去，媚儿擅自做主置之不理，殿下不会生媚儿的气罢？”

“这有什么好气的？”宗政憬轻笑，“有媚儿珠玉在前，那些鱼目又怎么看的入眼？”

姚媚儿斜睨了宗政憬一眼，不再说话，坐下默默喝茶了。

——自那日说开之后，宗政憬便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该“调戏”时依旧不嘴软，丝毫不避讳，仿佛那日的告白只是姚媚儿自己做了个荒诞的梦一般，倒令她每每听到都有些不自在，连反驳回去的底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不过这个龚瑞义也当真不是东西，我来了这两日，他便时时围在我身边，虽说前任知县之死由兰州知府彻查，他将仵作的勘验报告和现场情况上报兰州知府便无事了，但成安县每日也总有几件官司要处理，他竟是做了甩手掌柜，日日只在我跟前献媚——如此做派，竟也能选作一县父母官，吏部……当真是……”

“吏部侍郎似乎是……姓炎？”听宗政憬说起正事，姚媚儿自觉过滤掉方才的不自在，顺着宗政憬的话说到，“难怪陛下不肯立辰王为太子。这偌大的大景若是交到辰王手上，便等于是交到了炎后手上，交到炎后手上，那这天下便等于姓了炎。纵观昭阳公主行事，便可知炎后心性，炎后手段很辣，炎氏家风败坏，若是大景落到了炎氏手上……”说到这里，姚媚儿含笑看向宗政憬，“这样说来，其实你的胜算也是有的，毕竟陛下若做不到去母留子，同时削弱炎氏，便只能在其他皇子中选择继承人。容王军功显赫，确实比你出彩，但是在疆场上驰骋惯了的人，未必习惯新京的尔虞我诈，容王必不是你的对手。”

宗政憬轻笑：“唔……媚儿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