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儿紧紧贴在一棵大树后面，望着透出些许微光的屋子，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先前的失利令她信心骤减，在大脑一片混乱之下她几乎做不了决定。

良久，姚媚儿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姚媚儿拎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重新出现在林子边缘，她纵身一跃，轻巧的跳到了身前的大树上。这棵香樟树大约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树叶茂盛，姚媚儿躲在上面，即便是白天也很难发现，更逞论是夜间。

在树上选好位置稳住身形后，姚媚儿将手中的石头猛地往院子里掷去，姚媚儿瞄的很准，石头打在十丈开外的院门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扔完石头，姚媚儿紧贴在大树上，屏息静待，透过树叶的缝隙远远望着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里居然毫无动静。

姚媚儿又等了许久，院子里依旧一片寂静，仿佛里面没什么人似的。

——是这些人太沉得住气，还是院子里根本没有人？

没有人……所以这里只是空城计？师父和秦王已经被转移了？还是，真的倾巢而出了？

但是坐在树上干等总是没结果的。何况，也不能下山啊……

思忖再三，姚媚儿终于还是从树上跳了下来，慢慢往院子里走去，推开院门时，姚媚儿故意发出大声响，屋子里的烛火甚至连晃动都没有。

姚媚儿不再犹疑，迅速往屋子移动。

顺利来到第一间屋子的窗户，姚媚儿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在窗户纸上弄出一个小洞，透过小洞看到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几乎一览无余，而里边果然空无一人。

姚媚儿飞快扫过后立即来到第二间屋子，同样简陋的屋子里摆着两张床，床上……似乎各躺着一个人？！

姚媚儿心下一跳，将窗户纸上的洞又弄大了些，极力往里望去，发现两人均盖着毯子呼吸均匀，似乎睡熟了，偏偏脸被毯子遮住了看不分明，姚媚儿又观察了会儿，发现其中一件衣服有些眼熟，似乎是……

——师父？！

姚媚儿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退开一步，蹑手蹑脚往方才路过的门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观察四周。

此时的姚媚儿已经无力思考这是请君入瓮还是这些人当真太过自信或者人手不够了，她看到了师父和秦王啊！就算里面有机关，她又怎么认得不住不进去一探究竟！

——此时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进去闯一闯啊！

姚媚儿终于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却见床上的两人依旧毫无动静，从正门口望进去屋子里的情景愈发清楚，两个人居然都恰好将整张脸都蒙住了，可身子却没有遮住太多。

姚媚儿有些奇怪，正想小声喊他们，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撇到门框上的一处暗号，立即头皮发麻，正要往后退，便觉后颈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从屋檐上跃下来的瓦利接住姚媚儿，一把扯下她束发的绸带，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映衬出一张娇倩动人的少女的脸。

瓦利哈哈笑道：“狡猾的小姑娘，居然真能来到山上！幸亏公主聪明让我们在屋子里布下这些——你们俩还不起来！”

床上的两人立即掀开毯子跳了起来，其中一人脱下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笑嘻嘻凑上前：“这小姑娘才多大啊？看着像个十岁出头的女童，不过……”男子的目光往下溜，落在那一处明显的起伏上，“虽说不如咱们东疆女子来的丰满，倒也不错了，就是不知道……”

“你昏头了？”瓦利一把抱起姚媚儿，错开那人生出的手，笑骂道，“公主要的人，你也敢乱动？！”

那人的眼睛一直跟着姚媚儿走，仿佛黏在上面了似得：“啊呀，瓦利大人，咱们又不像你们，还有公主……在山上多久，我们就素了多久……”色令智昏，那人说着说着，竟将私底下编排月云公主与六个侍卫的风流韵事说了出来。

“胡说些什么！”瓦利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他们这几个侍卫虽然在月云公主的刻意笼络下对月云公主情根深种，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连私底下都不敢亵渎分毫的，骤然听到底下人居然敢这样揣度他们与公主的关系，若不是手上抱着姚媚儿，瓦利恐怕当场就要动手揍人了。

那人惊觉失言，往后缩了缩脖子，告饶道：“瓦利大人，小人一时昏头，说错话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小人绝不是有意冒犯公主！”

瓦利冷哼一声，也不愿就此事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抱着姚媚儿往外走去。

那人也不敢再多说，立即跟了上去。

……

姚媚儿仿佛听到了狂风呼啸，细听之下又似乎不是风声，而是有人在凄厉的呼喊。那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凄厉，听的姚媚儿心肝发颤。

一阵心悸之下，姚媚儿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入目处一片血红，有新鲜的血液不停地从宗政憬身上流淌下来，姚瑾策跪坐在一旁，将宗政憬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胸前，对着姚媚儿面无表情道：“媚儿，秦王快要死了，你与他好歹相识一场，有什么话要同他说的么？”

“师父？！”姚媚儿被姚瑾策的话吓得脸色煞白，她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宗政憬身旁，拉着他染满鲜血的手哽咽道：“宗政憬，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没事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强烈的语气到了最后，已然变成哭腔。

姚媚儿一边说一边眼泪簌簌往下掉，偏偏姚瑾策在一旁冷着脸道：“媚儿，你哭瞎了眼睛也没用，他是活不成了。”

“哇……呜呜……”姚瑾策话音刚落，姚媚儿的低声哭泣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她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冰凉的泪水，摸着宗政憬苍白的脸颊道，“呜呜……宗政憬……呜呜……你别死啊……”

“媚……媚儿……”宗政憬缓缓睁开眼，干涸的嘴唇艰难的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别……别哭……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姚媚儿为了听清楚宗政憬的话，努力将嚎啕大哭压抑成低声抽噎，听到他这句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怔了怔，才低声道：“那、那你别死……别死啊，呜呜……”

“媚儿……媚儿不是最讨厌我么……”宗政憬居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浅笑，“怎么……怎么哭的这样伤心……我死了，以后就再没人……”

“你不能死！”姚媚儿捂住宗政憬的手，惊觉自己太用力，怕此时的宗政憬受不住，立刻松开些，“你……你不能死，我……我不要你死！呜呜……”不知道是不是伤心太过的缘故，姚媚儿发现自己的眼泪居然都是冰冰凉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死呢……”宗政憬望着姚媚儿，前一刻还有些涣散的双眸，此时竟含了些许亮光，“媚儿，为什么你不要我死？”

“我……我……”姚媚儿咬牙，那句话就在嘴边，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喜欢，是喜欢，因为她喜欢他啊……可是……她不想说……也不能说……他们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即便在一起也不可能长久……他的将来，成功，则九五至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失败，则任人鱼肉，不得善终。若是前者，她绝不愿意成为三千佳丽之一，若是后者……怎么能是后者！所以，不能说……即便喜欢也不能说……终究是没有结局的故事，又何必要开始？春花秋月的情爱故事，话本里看得还不够多吗？明知是悲剧，为何还要去淌那一趟浑水？

“你不说，我就要死啦，”宗政憬气若游丝的状态倏然消失不见，调皮的语气显得十分活泼，“媚儿不喜欢我，所以我要死了呢。”

“不！不要死！”不知为何，宗政憬忽然轻快的语气竟让姚媚儿无比心慌，她几乎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宗政憬我喜欢你啊，你不要死！”

说完这句，姚媚儿羞得闭上眼睛，觉得脸上也微微发烫，宗政憬居然没有接话。

姚媚儿心底一慌，睁开眼望去，却见宗政憬紧紧闭上眼睛，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一直充当背景的姚瑾策幽幽开口：“媚儿，秦王死了。你换个人喜欢吧，喜欢个死人总是不成的。”

姚媚儿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抓住，疼的说不出话来。

剧烈的疼痛中，姚媚儿听到似乎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有些不解又有些惊奇的声音：“媚儿怎么哭了？这……我只是不小心将水壶中的水撒了几滴在她脸上而已……”

“断了手的好像是在下吧？秦王殿下，您还是离媚儿远一些罢。”

“方才那人不是说只在后劲劈了一记，怎么媚儿这样久了还不醒？”

“我替媚儿把过脉了，确实无事，不劳秦王殿下挂心，您还是离媚儿远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