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安澜殿。

水汽氤氲……

我不能沐浴太久，这是我的新晋医药师铁锚小朋友说的。

只好在沐浴清洁之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芳香温暖的木桶，坐在镜子前面，慢慢梳头发。

“娘娘，刚才太后娘娘派人来吩咐，说今天娘娘哪里都不用去，只在自己的寝殿里好生休息。一会儿太后就派了柳执事来，给娘娘请平安脉。”兰桨端了一盏刚煮好的马蹄水放在我面前，接了我手上的梳子，慢慢替我梳通发梢。

“这半年时间，辛苦你和铃铛守着家，可有些什么事情吗？”我笑着摸摸她的手，修长柔软。

“娘娘这也是瞎客气，我们两个在宫中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知道多逍遥闲在。铃铛那家伙是个闲不住的，闲了就浑身难受，大冬天的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还每日早一次晚一次地扫院子，直让小丫头们抱怨她把活计都抢了。”兰桨用芙蓉石梳子沾了一点桂花油，又摈了摈，想给我梳在头发上。

“不用油了，腻腻的。”我推了她的手。

“也好，天气现在慢慢热了，松散些也好。”兰桨放下油梳，换了一把檀香木的，“那就借一点木头的清淡香气吧。”

我点头，觉得甚合心意，便慢慢闭上眼睛，只由着兰桨轻轻给我按着头皮，从上到下，妥帖舒适。

一盏茶的功夫，听到有人进来了。

“是小舟吗？”我仍闭着眼睛。

“娘娘这耳力越发好了，奴婢还仔细着，蹑手蹑脚进来的，都被听出来。”小舟笑着，将手里拎着的一个食盒递给门前站着的小丫头，又自怀里掏了一个锦盒，走近过来。

“娘娘，各宫主子送的东西太医们都看过了，奴婢已经登记收好了，还有几位诰命夫人送的也都收了。这有一件稀罕东西，娘娘瞧瞧。”小舟笑着，将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

我接在手中，打开盒子，只觉一阵清冷的香气扑面而来……

“呦，好香。”我笑道，“这是什么香气啊？从来没有闻到过呢。”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串清蓝透骨，仿若冰川之心的珠子出来，映在窗棂透进来的光亮里，只觉每一颗都若碧海潮生，仿似汪洋之水。

“这是什么石头，从来没见过。”我欣喜不已。

“送东西的人说，这种石头叫海眼蓝，是自海眼周围终年不息流动的活水中采集的石头，佩戴最是养人。”小舟笑道。

“送东西的人？”我看着小舟，觉得这个称呼有趣得很。

小舟抿嘴一笑：“对啊，可不是人家说的，不然奴婢怎么能知道？”

“谁啊？”我笑着将石头拢在手腕上，只觉这香气清洌的石头，却有触手生温的奇特反差。

小舟不说话了，笑着转过身去，将小丫头放在桌子上的食盒打开：“娘娘先吃碗酥酪吧。皇上说了，晚上要来陪着娘娘用晚膳，只是前面事情多，还要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可能要晚一些，让娘娘等着皇上呢。”

我一笑了然：“我道是谁，原来是皇上送的。”

小舟走过来扶了我的胳膊，同兰桨一起陪着我走到桌子边，又拿了漱口的茶来：“这一路上，气也怄得差不多了，如今回到宫里，娘娘可不能像在路上那样，见着皇上也是爱答不理的，别的不说，要看着咱们就要临盆的小皇子呢。”

我挑眼瞧了瞧小舟，没有说话。

“怄气？娘娘同谁怄气？”兰桨忙问小舟，“咱们娘娘怀着孕，谁能同她怄气？为什么啊？”

“还能是谁？”小舟不禁叹气，“说来也奇怪，总瞧着皇上对待这外三路的公主，比自己亲妹子还亲一些。”

“这话怎么说？”兰桨忙问。

“刚才太后来召咱们宫里的人去听话，我就去了，正见到两位公主，就是桂阳公主和周美人，一起在太后面前说话呢。奴婢进去拿了这碗酥酪，要走时，就见到皇上也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两位公主一起行礼的时候，皇上只拉了周美人起来，连桂阳公主都晾在一边了，只说了声‘起来吧’。你瞧，这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啊？真的？那桂阳公主没生气吗？”兰桨听说也觉得纳闷，两个人一时都看着我。

我正含着一满勺的酥酪，只觉清甜可口，满腮生香，见她俩一齐看我：“看本宫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哎呀，娘娘，到底怎么回事吗？”兰桨噘着嘴，“显见您是偏疼小舟和铁锚了，闹的奴婢和铃铛什么也不知道！若是这样，奴婢可不管了啊，一会儿就去打听小道消息。虽说小舟和铁锚一直贴身跟了您半年，那奴婢和铃铛也没闲着，这半年里可把这宫里上下混了个熟，若论这宫里的消息灵通，奴婢可不吃亏。”

我咂了咂口中的滋味：“是谁告诉我，这半年乖乖关门过日子的，这过的可见不只自己的日子啊。”

“哎呀娘娘，你快说说嘛。”兰桨和小舟一起磨我。

一口牛奶也吃不消停，我拈了几个松子瓤在手里，低头慢慢吃：“你去慈安宫的时候，还有谁在呢？”

“还有皇后娘娘。”小舟笑道。

我心中一动：“还有呢？”

“没了。哦，半路陈妃娘娘求见，太后娘娘让回说，请她晚膳时再来，一起吃饭，这会儿吃药呢。”小舟道。

我点了点头：“你俩听着，还有，告诉铃铛和铁锚，你们几个时常去各宫走动听命拿送东西的人，以后遇着这种有泉灵公主在的时候，办完了事情要即刻退出来，不要久待，也不用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这一说，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小舟忙上前两步，伏身跪下：“娘娘，奴婢是不是做错事了？”

我一笑，拉了她起来：“没有的话，我不过白提醒一句，并不是因为什么嫌隙。还有你说的，我怄气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吃味儿自然有一点，只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小舟和铁锚忙齐齐应是。

“这话说得憋闷，本宫还当自己赶着来能提点些事情，看样子兴许是白走一趟了。”门外，内监报——桂阳公主来了。

我还未及起身，桂阳已扶着侍女走了进来，一身缟素，半盏银钗，竟是比平日多了许多清雅出尘的意味。

不过……我们仨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啊，她这站在院子里是怎么听见的？

果然肖家人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神通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