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月的诊断结果——

荣璋确实因为气血攻心，伤到了根本，虽如今火气下了大半，但是还需要细心调养些时日。

“皇上近来饮用的方子可否给草民一观，草民只觉精妙，却有几味拿不准的，想向柳执事学习一二。”百里明月笑着退出来，在门口见到了柳执事。

知道百里明月与我和荣璋都有些渊源，柳执事自然说好，命人将这些日子的医案送来给百里。

这个家伙也是奇怪得很，说是要看医案，却只是挨张纸扫了一遍，既没着重看哪里，也没有什么学习的架势摆出来。

“你看那些医案究竟是在看什么啊？”送他出来想知道荣璋病理详情，我好奇地问道。

百里明月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狐疑：“并没有什么，娘娘安心陪伴圣上就是，柳执事的药剂恰到好处，正是良方。”

看着他同着铁锚走远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只得暂且按下心思，回身来看荣璋。

“皇后娘娘回去了啊？”我给荣璋盛了莲子粥，坐在他对面瞧着他吃。

“嗯。”荣璋点头，“品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吃得饱睡得着，好着呢。”我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他的百岁宴席了，臣妾有件事想求皇上呢。”

“你说。”荣璋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约略的苍白让他的五官更加分明。

“虽说品盠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但是臣妾觉得他终究只是庶子，臣妾瞧了礼部的典礼单子，觉得太过隆重了。而且皇上龙体刚刚恢复一些，也不宜太操劳。臣妾希望能撤去一半仪制，只以家宴为主，大家在一起说说话，吃些好吃的东西，也就好了。行吗？”我托着腮，看着荣璋，征求他的意见。

荣璋想了想，起初未置可否，在我说了三四遍“行吗行吗？”之后，也算勉强答应了下来：“只怕母后不同意。”

“说起这个，太后娘娘是不是也该回来了？”我问道。

“听皇后说，德妃是六日前起程的，算着时间，大概明天或者后天也就回来了吧。”荣璋将吃空的碗递给我，“还有吗？”

“还有，不过皇上只能再吃半碗，虽熬煮过，但莲心还是凉了些。”我又盛了半碗给他，将面前的桃花果子推了推，他却不吃，只是慢慢喝着粥。

“微微。”半晌，荣璋抬起头来看着我。

“嗯。”我低着头摆弄小桌几的桌旗穗子，下意识应了一声，半晌却没听到荣璋再说话，便抬起头来看他唤我做什么，却见他眸中一片黯然，似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夜色，有些清冷，不知道是哪里刮来的一片云彩，将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肯透出一点颜色。

月影下的树枝晃晃，晃出了盛夏晚来的清凉。

我今晚没有留在东云阁，连晚膳都没有吃便回了安澜殿。

倒不是荣璋不留，是太后不让留。

比预期的早了接近两日，太后娘娘听着杭泉灵哭诉皇上的病情之后，就一刻不愿耽搁，一丝不做停留地回到了太极宫。

一进太极宫门，连自己的慈安宫都没回，直奔了东云阁而来。

彼时，荣璋正吃了药。

我一边给他打扇，一边翻着自他书架上拿来的一本词话，与他有一句没一句评着这句好那句乖，这句假那句菜……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他就抓了我的手肘肩膀，让我说他说得对。

我不肯，他就越发不规矩。到最后，就是他主宰我崇拜，主打一个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怎么在这儿？！”

门外报太后娘娘到，德妃娘娘到。

我起身迎接时，正撞上疾步走进来的太后，身后跟着的杭泉灵见我在这里，迅速垮脸，立时问道。

“泉儿不可无礼，她现在还是贵妃！”太后看也不看我，甩了一声给杭泉灵，便向她儿子走去，亦不管还伏在地上行礼的我。

“是，母后。”杭泉灵跟在太后身侧，脸上半含着笑意，一个眼锋带过在我脸上狠狠刮了一下。

“母后。”荣璋见母亲回来，早已下了床榻，只是未及迎出，母子已经相见。

“皇帝，不过这些日子，你怎么病成这样？”瞧见儿子定然心疼，太后皱了眉，拉着荣璋左右看个不住。

“这几日皇后和贵妃照顾得精心，已经好了许多。母后不必担心，若是不信，请柳执事来问问就是。”荣璋笑着扶住太后，请她老人家坐下。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在门口碰到柳执事了，是说好了不少，但也是在‘坏了不少’的基础上好了一点，哀家是问你，如何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你自小身体底子就好，去前线打仗，刀光剑影，风雨折磨，都不曾这样病过！”

“不过是起初着了暑气，以为小事没有在乎，才越发病重。如今已好了，母后千万别担心，若是害得母后跟着心焦，儿子心里就要不好受了。”荣璋握了太后的手，恳求道。

“是吗？哪家的暑气这么厉害？我一个老婆子，你这些娇滴滴的媳妇都不曾病，你一个大男人，说病就病得命都要没了吗？”太后不依不饶，眼光扫过我。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样子杭泉灵是将事情都与太后讲了，如今我躲是躲不过去了，不得已，我向前走了两步，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恕罪，此事因臣妾而起。起初皇上是着了暑气，又加上臣妾犯了错，惹了皇上生气，这才使病情加剧。请太后娘娘责罚臣妾。”

我不敢说皇帝的病皆因我而起，这会让太后更生气，显得她的皇帝儿子多没出息一样，为个女子丢魂失魄的，也不能说自己没错，终究已经有人替我做了汇报。

“这是谁啊？可是我皇儿的贵妃娘娘，江国公家的千金嫡女江微是吗？”半晌，太后笑道。

“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任凭太后娘娘处罚。”我叩首在地，咚咚有声，一阵眩晕。

只觉自己也是太诚恳了，脑门生疼。

上座，荣璋抬头看了看杭泉灵……